就在他二人奔出房門的一瞬,偏房“轟”地一聲坍塌一半,
坍塌的一邊正是牀榻所在之處。
趙長茹不及他想,便要衝入許母房中救人。
許元景將被子裹在她身上,“我去!”
“誇嚓”一聲,驚雷響起。
連綿的細雨一瞬轉爲傾盆大雨。
趙長茹裹着被子,藉着閃電的亮白,只見着許元景一瞬消失的背影。
晃動仍舊持續着。
她強迫自個兒冷靜,憑着後世的經驗,凝神屏氣分析着。
縱波比橫波快,若是近震,應當會上下搖,而遠震則只能感覺到左右晃動。先前她與小秀才二人,從空間之中一出來,便感覺到了晃動——
是左右搖晃!
若從空間離開到重回現世,這之間並無時間差,那麼她們感受到晃動的那一刻,便是橫波傳來的那一刻,也就是說,雲陽村應當並非處於震中!
趙長茹心微微一鬆,頂着棉被將先前倉促之中胡亂裹在身上的衣裳,大致像樣地快速穿好,便見許元景抱着許母衝出房外。
六福夾着八順緊隨其後。
八順正睡得迷迷糊糊,顛顛的以爲自個兒在夢裏騎馬呢,讓那瓢潑的大雨澆在臉上的一瞬,才猛然清醒過來,被這番逃命的陣仗,嚇得“哇”一聲哭出來。
晃動還在繼續着,趙長茹雙手高舉過頭,將棉被撐開頂成擋雨的棚,替許元景懷裏的許母遮雨。
許母一瞬攀住她,驚惶不定地喚着,“長茹……”
雷聲、雨聲不絕於耳,趙長茹只得扯着嗓子喊,“娘,別怕,只是地動,不會有事!”
六福藉着閃電劈下那一瞬在空中擦出的亮白,幽幽望向被地動晃得坍塌了半邊的偏房。
這般要將人活埋的架勢,還叫做不會有事?
六福從未聽過地動,在他的認知裏,地牢靠得很,是絕不會動的。
八順就更不懂這些了,啥地動天晃的,他全然無暇管顧,只知曉摟着六福哭鼻子。
許母活了大半輩子,曾還隨着許父一道漂泊,到過國朝上下十數州府,對“地動”之說也曾耳聞,只她活這大半輩子還未見識過。
原來,地動這般嚇人。
許母任許元景抱着,雙手約着,雙腳束着,絲毫不敢輕易亂動。
不多時便聽着村子裏,傳開了的驚恐的哭喊聲,憤怒的叫罵聲,急切的呼救聲。
雖說這地動的中心不在雲陽村,但方纔晃動的程度卻十分厲害。
小秀才的偏房雖說老舊了些,卻還不算是雲陽村最破爛的。
眼見偏房不經摺騰地被晃塌一半,料想村上別戶人家定然也有牆倒房塌的情況。
這各家住的都是土房子,靠着瓦頂擋着雨水,纔沒讓雨水沖刷到土牆。
這突如其來的地動,晃得那房頂上擋雨的瓦片,“哐當”不斷的往下掉。
在晃動之中被撕裂的土牆,在雨水的沖刷下,會變得更容易坍塌,且此番地動事出突然,衆人並未任何防備,早睡的怕是已進入夢鄉,便是並未睡下圍坐閒聊的,也並不知何爲地動。
雖說雲陽村各家的瓦頂土房,房頂多是支房梁鋪黑青色瓦片且都只有一層,不似後世一般鋼筋混凝土的樓房,只要沒倒黴地被粗重的主樑砸中,即便不幸被垮塌的屋頂土牆給埋了,一條小命大概率還是能留下的,但能及時作出反應逃出房外,總歸還是比活生生當場被埋了好。
六福將八順的腦袋,塞到自個兒的衣裳下,免得他哇哇大哭時,大張着的嘴接雨。
幾息之間,晃動便平息下來。
瓢潑的大雨卻絲毫不減,將趙長茹幾人淋得落湯雞似的。
棉被沾了雨水變得沉重,但對於趙長茹來說,舉着浸溼的棉被,也絲毫不費勁兒。
可那棉被往下滴水滴得厲害,棉被外下着大雨,棉被裏下着小雨。
不多時許母便也淋溼了身子,“元景,放娘下地,你胳膊上還有傷,娘自個兒能站。”
趙長茹盯着棉被,眯着眼借捲翹的睫毛,兜住當頭澆下的雨水,不讓雨水流進眼睛裏,在轟隆隆的雷聲,嘩啦啦的雨聲之中,扯着嗓子大喊道:“先回屋子裏去!”
這一震方歇,便是有餘震,也會有一定時間間隔,且雲陽村並非地動中心,便是再有餘震,對雲陽村的影響應當也不會太大,方纔未因地動損毀的房屋,在餘震之中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許家除卻偏房塌了半邊,便是廚房沒能逃過一劫,主屋倒是還挺着,她與許母兩間屋子都沒塌,只是房頂的瓦落了些,屋裏滴滴答答地滲着水。
趙長茹匆匆忙忙地給許母換了一身乾衣裳。
六福也手腳麻利地替八順換下了一身溼掉的衣裳。
“臭小子,愣着幹啥?就不知給自個兒也換了?”
趙長茹捉住六福數落,伸手要扒了六福的衣裳。
六福一下子躲了過去,一臉羞臊地看着她。
趙長茹一愣。
上下打量六福一眼,才發覺六福竟又長個兒了。
起初收留六福時,見着他只七八歲的模樣,現下六福這個頭見着,怎也該有十歲左右。
趙長茹訕訕然收了手,“那你自個兒換。”
她幫着六福換衣,確實不太合適。
六福搖了搖頭,眼神堅定道:“嬸兒,我同你一道去。”
他知道,嬸兒心腸軟,對那村子裏各家之中,不斷傳來的哭嚎聲,絕不會置若罔聞。
趙長茹看着他,微默,“好。”
六福這孩子心思深,雖是讓她收留了下來,卻不願在許家白喫白喝。
寄人籬下的滋味不會好受。
不論她如何關切於六福,他定然也不會如八順一般,心安理得地做個孩子,所以,他迫切想要爲這個家,爲她盡一份力。
而若是她攔着不讓六福出力,把一個因命運不幸,流落街頭,飽經風霜的孩子,只當做一個普通的孩子對待,便難以照顧到他早熟而又敏感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