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裏的磚房雖抗震性能比村上的土房子好,但這隔熱的效果卻比土房子差了不只一點。

    趙長茹背過身去,悄悄推開面具,擦了擦滿臉的汗,卻不小心將汗水,抹到了嬌豔的紅脣上。

    她嘗着自個兒汗水的鹹味,也嫌棄地“呸、呸”兩聲。

    這一幕正落到一雙銳利如刀的眸子中。

    趙長茹並未察覺,就着茶碗龍吸水似的,猛地灌了一大口,方纔將面具戴好。

    她百無聊賴地支着頭,順着木梯擡眼望向二樓,晃眼見着一瞬掠過的一片藏青衣袂,只當有人路過並未多加留意。

    樓梯口,空無一人之身影可望。

    趙長茹眉心微收,鬱悶地轉開眼,繼而瞥向客棧門前,想着方纔見着的一幕,忍不住淺笑出聲。

    登時,趙長茹只覺背後一熱。

    不用想,那五六雙探燈似的眼,又同時聚焦在她身上。

    趙長茹登時滿臉黑線,腰背挺直地望着客棧外。

    街道被烈日炙烤着,光亮得有些刺眼傷目。

    恰時,一個大汗淋漓地身影,出現在那片光亮之中。

    那張醜不拉幾的臉,讓亮白的日光照得,醜得更加清晰可見。

    沒錯,就是馬二。

    趙長茹深吸一口氣。

    她又想她家小秀才了。

    還是她家小秀才長得養眼——

    馬二擡着胳膊用袖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呼哧呼哧地喘着熱氣,笑呵呵地奔進客棧。

    好在前些日子的時候,趙長茹給了馬二不少銀錢,讓馬二往後莫要再那般衣着襤褸,儘量穿得乾淨體面纔好,怕他仍舊一副乞丐打扮去到縣衙中,說是要買下那麼大一間院子,會挨那些個衙衛們一頓好打,再趕狗似的被無情地趕出來,若不然,現下的馬二還能再醜上兩分。

    馬二疾步走進客棧,便直奔趙長茹而來,“姑奶奶,事兒辦妥了。”

    趙長茹瞥向一旁,摸着刀的五六人,招呼客棧小二,另添了一碗茶水,讓馬二快些坐下,喝口茶水喘口氣。

    馬二聞言立時感動不已,雙手捧着小二遞來的茶碗,“謝姑奶奶賜茶。”

    趙長茹乾笑兩聲。

    她只是嫌他傻立着扎眼,怕惹着一旁把着殺人刀的幾尊閻王煞神不樂意,給自個兒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才讓他快些坐下喝茶的。

    馬二笑眯眯地捧着茶碗,仰頭便將茶水一飲而盡,用袖口抹了一把嘴後,回味悠長地砸着嘴,朝着趙長茹笑得醜醜的。

    趙長茹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只得自個兒將眼轉開,不去看馬二那副狗腿十足的醜模樣。

    馬二絲毫沒有察覺到,趙長茹的無奈和嫌棄,大爺似的,招手讓那客棧小二,動作麻溜些,再給自個兒添碗茶。

    小二不高興了。

    這一不在他家住店,二不見給茶水錢。

    他給茶水喝,是出於好心,怕天氣太熱,把人熱壞了。

    卻不是任憑誰人,進到他家客棧想喝茶水,便能指使他把那茶水端來,分文不給便白喝的。

    小二不客氣地罵道:“你在這兒裝啥大爺?給錢了嗎?你便瞎指使人!白給你一碗水喝來解渴,是看在這位夫人的面子上,”

    他看一眼端坐一旁的趙長茹,不禁在心底暗歎,這當主子的和當下人的就是不一樣。

    主子接水時知說“多謝”,討水時知說“有勞”。

    這當下人的倒裝模作樣擺大爺架子!

    小二冷哼一聲,“你別白喝一碗水還不領情,我家客棧欠你的?你要喝水便得給你奉上?”

    馬二氣得要拍桌與小二理論,讓趙長茹一腳踢在地上跪着,正撲通一聲跪在那小二跟前。

    趙長茹站起身來,溫聲細語地賠禮道:“小兄弟,對不住,咱不白喝你家的茶,這是,”她從袖口中,摸出十文錢,“這是咱結的茶水錢。”

    小二見趙長茹將銅錢遞來,下意識地便雙手捧去接到手中,一看趙長茹足足給了十文錢,連忙要將銀錢還給趙長茹,“夫、夫人,我不是……哎呀!我嘴笨,夫人,我沒想找你要錢,我方纔說那些話,不是這個意思……”

    他怕趙長茹以爲,他之所以大發脾氣,並非氣馬二不講理,而是在指桑罵槐,爲了討要茶水錢。

    心懷善意的老實人最難受的便是讓人誤解的委屈。

    趙長茹溫和笑道:“這茶水錢,該給。”

    小二仍舊一臉着急,要將錢還給趙長茹。

    他給茶水讓趙長茹喝是出於好心,根本沒想過找趙長茹要一文錢,他這般發了一頓脾氣,便得了趙長茹給的十文錢,這咋想都像是他借發火來訛人,他的良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小二執意搖頭,要將手裏的銀錢,一併還給趙長茹,“夫人,這錢,我不能要。”

    趙長茹並不去接,“咱們喝了你家的茶水,便該給銀錢付茶水費。小兄弟,你只管將銀錢拿着。我主僕二人在你家客棧,不但白喝你家兩碗茶水,我這不懂禮教的小奴,還在這般熱的天裏,徒惹你大動肝火。你若是不肯收,倒讓我心中難安。”

    趙長茹如這話倒也並非十足虛假的客套之言。

    茶錢,她肯定是得給的。

    這般熱的天,開門做生意,也不是件容易事。

    她在此處等薛大夫的這一會兒閒工夫,便已讓這熱死人不償命的鬼天氣弄得汗流浹背、燥熱難耐,更莫說這客棧小二從早到晚,不停歇地在店裏迎來送往。

    她不差這幾個茶錢,自然不會在此吝嗇,白讓客棧小二喫虧。

    小二聽聞趙長茹所言,才訕訕然地將手收回去,忽而,又是一陣搖頭道:“夫人,這茶水錢,哪裏值得了十文!”

    他說着,只捏了一文錢,別進腰間裏收着,別的握在手中,仍舊要還給趙長茹。

    趙長茹笑了笑,“小兄弟,你莫要再與我推辭,這多出的九文錢,是我替我家這不懂事的小奴,向小兄弟你賠禮給的。小兄弟不願收下這賠禮的銀錢,可是還生我這小奴的氣呢?”

    馬二聞言不服氣。

    他不過是要碗茶水喝,是這店小二平白無故,指着他便一頓好罵!

    這店小二有啥好氣的?該氣也是他氣纔對!

    馬二越想越是滿肚子氣,掙扎着要從地上爬起來

    趙長茹居高臨下,斜睨他一記冷眼。

    馬二一個哆嗦,立時便沒了脾氣,縮着脖子聳着肩,勾着身子收着腚,規規矩矩地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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