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茹偏頭,隔着面具,得逞一笑。

    她挺直腰背,溫聲細語道:“還有一事,需得勞煩小兄弟——”

    客棧小二隻覺背脊發涼,“夫、夫人請說。”

    趙長茹目光懇切道:“不知咱家產的‘天青白鷺’茶,可否壓些在你家客棧售賣?”

    客棧小二聞言,不解地問道:“夫人這是何意?咱家的客棧如何能幫着夫人售賣那‘天青白鷺’茶?”

    趙長茹正要回答小二的問話,突然聽聞樓梯口傳來響動。

    她下意識擡眼看去,正對上一張棱角分明,不近人情的冷硬麪孔。

    趙長茹心肝兒一顫。

    好大的殺氣!

    她再一細看,見那人冷硬的面容有幾分姿色,便忍不住多看兩眼欣賞起來。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兇了。

    她“嘖”一聲,挑剔地搖了搖頭。

    還是她家小秀才好。

    魏長義見狀,眸光微閃,繼而面無表情地側身轉向一旁。

    趙長茹順着他的動作看去,終於見着自個兒心心念念地盼了約莫一個時辰的薛大夫。

    薛大夫一手把着藥箱肩帶,一手護在斜跨着的藥箱上,勾着身子不讓一旁的小奴碰。

    “用不着,走開!”

    原來,是那小奴殷勤地要替薛大夫背藥箱。

    但薛大夫怕那小奴笨手笨腳,不小心砸了自個兒的寶貝藥箱,不許那小奴伸手來碰分毫。

    當他擡眼對上魏長義時,見魏長義面無表情的模樣,活似一尊要人命的鬼面閻王,立時便沒了方纔那般,對那小奴時的硬氣神色,“公子,小公子的腿病乃積年累月之頑疾,薛某雖已替小公子施行鍼灸,卻只能暫時緩解小公子腿上的疼,若想要徹底根治小公子的腿病,還需得配着薛某所開之湯藥慢慢調養。”

    魏長義冷聲詢問:“需得多少時日?”

    “短則三兩月,長則——”

    薛大夫一臉爲難,斟酌字句,怕一時說岔了,砸了自個兒的招牌事小,惹了眼前的活閻王事大。

    魏長義見他這副模樣,一雙劍眉一瞬緊皺,“如何?”

    薛大夫嚇得一個哆嗦,“約莫……約莫得要個三年五載。”

    他本想說,長則一輩子難治,見着魏長義這副煞如閻王般的模樣,沒敢直截了當地將真話說出口,只含蓄地說了個三年五載的期限。

    魏長義狹長的眸子微眯,帶着滿眼的懷疑,目光遊移在薛大夫面上,高深莫測地打量着。

    薛大夫嚇得直咽口水,連那腦門上的汗,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早知如此,昨日便不該拿架子!

    倘若他爽快地答應下他那徒侄之請,隨其去往府城稍歇一夜便上京入太醫院任職,哪裏還會像今日這般膽戰心驚,如履薄冰。

    也不知他那徒侄還來是不來?

    若是不來了——

    薛大夫戰戰兢兢地擡起眼,匆匆忙忙瞄了魏長義一眼。

    哎呀!

    這人若是纏上他,非得讓他將那小公子的腿病治好,可咋辦?

    魏長義終於冷硬開口:“一個月。”

    薛大夫心頭一抖,茫然無措地瞪着眼。

    魏長義負手而立,側身垂眼的一瞬,正對上那雙一瞬不移觀望着的桃花美眸。

    趙長茹正豎着耳朵聽呢。

    她得將薛大夫保護好,可不能讓薛大夫活生生的,就這麼在她眼皮子底下,遭了來自患者家屬的刁難與殘害。

    緊張的醫患關係,並非後世之時獨有。

    只要有胡攪蠻纏的人,這不論現今還是後世,醫患關係或是別的啥關係,都能讓那蠻橫不講理的禍害,給攪和成劍拔弩張、喊打喊殺的模樣。

    在魏長義垂眼看來時,趙長茹也坦然與之相對,並無一絲一毫的怯懦與驚慌。

    客棧小二本等着趙長茹來解疑答惑,半晌未聽着趙長茹開口再言下文,順着趙長茹的視線將目光一擡,見着薛大夫現身的那一刻才恍然大悟。

    想趙長茹等的便是薛大夫,如今見着了薛大夫,其餘之事自然暫且得先擱下。

    於是,客棧小二善解人意地靜候在一旁。

    反正現下正值午後,天氣最爲炎熱之時,也少有人在此時前來住店。

    但當他驚覺趙長茹絲毫不遮掩,氣勢洶洶地將魏長義瞪着時,霎時間嚇得冒出一身冷汗。

    便是在這般熱得跳腳的天裏,竟也覺着背脊之處隱隱發寒。

    “夫人。”

    客棧小二忙出聲喚道,讓趙長茹莫要再看了。

    現下立在二樓之上的那位客人,可不是位好脾氣近人情的善主。

    昨日,他見那隨行的小公子腿腳不便,又聽聞那腿病是受寒所致,便打了一盆熱乎乎的洗腳水,想着送去房裏給那小公子泡一泡腳。

    哎喲!不得了。

    他還沒能端着洗腳水,邁步走進屋子去呢,便被一把從天而降的玄鐵劍,嚇得險些當場把命交待給閻王。

    那舉劍架在他脖子上之人,正是現下立在二樓的公子。

    店小二越想越是膽寒,更怕趙長茹這般,肆無忌憚的打量,會惹惱了魏長義。

    趙長茹猛然驚醒,轉眼之際,驚見一旁守着的五六名侍衛,竟又再次探手摸上了一旁的刀。

    她暗罵自個兒犯傻,倉皇收回目光,輕抿紅脣,握起小拳頭。

    別亂看,不能惹麻煩。

    她家小秀才還在家等着她快些回去呢!

    眼睛不能去看。耳朵卻不閒着。

    “給你一月的期限,將那腿病醫治好。若一月之內,未能將病治好——”

    魏長義並未直言,一月之期到來之時,薛大夫若並未治好,那患腿病的小公子,會對薛大夫咋樣。

    薛大夫已自行腦補出自個兒身首異處、慘死街頭的模樣。

    要命!

    真是要命!

    “公子,這病得慢慢治,急不得呀,急不得!”

    魏長義不爲所動,只仍舊冷硬道:“有勞。”

    那端坐着的五六名侍衛,立時起身持刀肅立一片。其中走出兩人,要“送”薛大夫回醫館。

    薛大夫連忙推說不用,仍舊連人帶藥箱的落入那倆人手中。

    讓那倆人一左一右架住薛大夫的兩條老胳膊,要將他帶出客棧送回醫館。

    薛大夫害怕極了。

    這哪裏是要送他回醫館去,這怕是要送他上西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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