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心軟就是最大的劣勢。

    很快,他二人便已站上風。

    鷹老大見情勢不妙,下令一幫匪衆撤回了寨子。

    夏庭軒本要乘勝追擊。

    許元景開口將他攔下,“且慢。”

    夏庭軒見他臉色蒼白,再看他胳膊上烏黑的傷口,知他傷勢不輕,耽擱不得,因先前幾次得許元景相助,他才保住一條性命,不免對許元景有幾分感懷,並不願見許元景命喪黑虎山,但他又恨絕了鷹老大,一定要親手殺了鷹老大出氣,四顧盤桓之下,指着趙長茹取了個折中的法子:“姓雷的,你將許秀才送回縣城,我帶人殺進寨子去,今日必要取了那鷹老大的狗命!”

    以他的身手,以及還剩下的精兵,沒了趙長茹與許元景的幫襯,想要硬闖黑虎寨,只怕是毫無勝算。

    夏庭軒雖然在黑虎山已吃了兩回大虧,卻仍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性子,先前心中記着趙長茹的訓斥,才勉強壓制住自己的本性,但這一回,二回在黑虎山摘跟頭,又讓鷹老大那般羞辱,所剩無幾的理智全沒了。

    此時他便是豁出性命,也要送那鷹老大去見閻王爺。

    許元景一把抓住他,厲聲呵斥道:“休要任性,此時追擊,難免中了鷹老大圈套!”

    夏庭軒若是能聽得進去勸便也不是夏庭軒了。

    他有少年人慣有的輕狂,衝動,做了小霸王就絕不做龜孫子。

    他已經退了一回,再退,他小霸王的顏面何存?

    他今日便是死在這裏,也絕不能撤!

    趙長茹也要攔着他。

    於她而言,夏庭軒背後的夏家,是她得罪不起的,夏庭軒若是死在黑虎山,難免夏家不會遷怒於雷風公子,甚至是許元景,且她素來將夏庭軒視作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看待,此時便覺自個兒身負成年人保護幼小的責任,自然應當阻攔夏庭軒一時氣昏頭來以身犯險。

    但她更在意許元景的傷情。

    趙長茹撐着許元景,從衣襬上撕下一截布條,束在他胳膊上替他止血。

    她等不及送小秀才下山尋大夫醫治。

    那鷹老大飛鏢上淬的毒藥,一定不是尋常大夫輕易能解的,且下山路途之中難免顛簸,只怕小秀才毒發得厲害,傷了心肝,待到下山已是完了。

    她得趕快帶小秀才進入空間療傷。

    若勸了夏庭軒一道下山,那她要帶走許元景,避開衆人進入空間,還是個難題。

    趙長茹不由得生出些私心。

    便讓夏庭軒去吧!

    精兵雖然已被消耗了大半,但要護着夏庭軒成功脫逃,應當不是問題。

    沒了夏庭軒在一旁,她要帶小秀才進入空間,也更方便一些。

    許元景不知她心中的糾結,他並未將自己的傷放在心上,只想着夏庭軒若是出事,一定會給她帶來許多麻煩,便要再開口勸說。

    趙長茹抓着他那未受傷的胳膊,阻止他再留夏庭軒,她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些急切,又帶些慚愧,“相公,你的傷要緊。”

    她始終還是自私的。

    在小秀才和夏庭軒二人之間,前者的安危於她更爲重要。即便她如此選擇盡在情理之中,但對於夏庭軒她仍舊有不安,此次上山是她提出的,若夏庭軒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便也有她的緣由。

    許元景心頭一動,輕聲安撫道:“我沒事。倒是夏少爺……”

    他的目光落在夏庭軒領兵而去的背影上。

    趙長茹別開眼去,“是他自個兒不聽勸!”

    她氣惱的話,好似在抱怨夏庭軒,卻是在安慰自個兒,若是夏庭軒真出了事,她也用不着如何想不開,畢竟她已經盡到了規勸的義務,只是夏庭軒素來不聽勸,她也是沒辦法的。

    可是這樣想,也沒讓趙長茹心裏好受,更談不上什麼安慰。

    她心中惴惴的,領着許元景尋着一處隱蔽之地,匆匆進到空間裏。

    空間之中一片祥和。

    綿軟的雲朵,殷勤的蘿蔔。

    一切都與外界的血腥混亂不同。

    在這裏的安逸舒適,讓趙長茹不想離開,再去面對外面的兇險,雜亂,一切的一切。

    許元景的傷口漸漸復原。

    趙長茹靠着他坐在雲上,“我們就這樣躲起來,過兩個人的日子,不也是很好的麼?”

    許元景笑了笑,“娘子若是願意,我倒是奉陪,可是……”

    他扶着她,讓她與自個兒對視。

    “長茹,你並不想的。”

    趙長茹皺眉,別過臉去,有些賭氣道:“我想。”

    許元景擡手附在她髮髻上,拇指輕輕地摩挲着她的額角,“你說你累了,不想再參與這世間一切的爭端,但你見着窮人受苦仍舊要同情,見着惡人使壞仍舊會憤慨。”

    “那又如何?”

    “你是活在塵世中的人,你自然脫不了塵世的恩怨,塵世的喜樂,塵世的愁苦。塵世中的你,鮮活而明亮,而你的心也絕不願久久地落在與世隔絕的安穩之中,那樣的日子漫無盡頭,不能使你看清你自己,更不能使你欣賞你自己。”

    趙長茹垂下眼去,“我覺着你真像是個說教的夫子,可惜我不是你的學生,你說這樣的話分明是不想與我一道隱居避世。”

    許元景摩挲着她髮髻的手一頓,“我並沒有說謊,只是在隨你心意之前,我先該是許元景,先該是個頂天立地的人,我該有我自己立世的思索,有我家國天下的責任。從前,我將兒女情長看得很輕,但因爲是你,我再無法理所當然地只將妻子作爲我實現理想抱負的陪襯,你的重要地位是我從前未曾想過的,一度勝過我十數年來追求的一切,名聲與你,我看重的是你,前途與你,我看重的是你,抱負與你,我仍舊偏向你……”

    趙長茹擡眼看向他,眉眼之中已染上些許笑意,她方纔不過是佯裝失意,逗逗他而已,怎知他竟這般長篇大論,要與她解釋她的重要地位。

    許元景仍舊鄭重,“我想,如果我拋卻一切……我所求的一切,只做一個傾心於你趙長茹的男子,我與那些迷戀你容貌的男子又有什麼分別,我當然是自顧自地可以地老天荒地心悅你,但我拿什麼讓你天長地久地心儀我呢?”

    趙長茹看着他,久久不作聲。

    靜默之中,許元景逐漸忐忑,他不是怯懦之人,但眼下卻有一絲恐懼,他坦誠心中所想,是爲能與長茹更親近,可料想這世間的女子,都愛聽甜言蜜語,真話許是要將她推開,她也許會想他是如何自私,他始終還保有他自我的意識,並不是全心全意地愛她。

    他又想長茹不會的,她與這世間的女子並不一樣,也許她能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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