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的牢房,她沒有去過,馬二曾經受過的折磨,她亦不曾經受,她又有何立場強求他,面對強權挺直腰桿,畢竟連她也曾想息事寧人,自願奉上銀兩,以求平安。

    她如此憤怒,不過是在馬二身上,也看到了先前的懦弱的自己,那時她也想要委屈求全。

    從前,她以爲是爲空間積攢經驗值,所以一次又一次,不得不去妥協忍受,去考慮周全,可現今已沒了空間束縛,她仍舊遇事先想着逃避,逼她之人卻不會因她的妥協,而就此作罷,只會變本加厲,如同老縣令一般!

    趙長茹捏緊拳,“讓劉壯把人帶回來。”

    馬二聞言一愣,遲疑道:“姑奶奶……人還尋麼?”

    劉壯自打許元景墜崖失蹤後,便四處探尋許元景的下落,後來,雲陽村之人覺着無望,也已盡了鄉鄰之情,不再出力,便是劉壯另領着人去尋。

    那些人中多是趙長茹先前收留的難民,受了趙長茹的恩惠,不願離去,便留在了雷風,建雷風學校前,開荒的正是他們。

    趙長茹垂下眼,不置一詞,片刻後,再擡眼時,已是滿眼堅定,“明日,縣衙若是來人,全給我擋在外面,雷風若是自家人也護不住,還如何有顏面對外!”

    馬二大驚,“姑奶奶,是要與縣衙硬碰硬?”

    他激動地看着趙長茹,一雙眯眯眼,竟給瞪得圓了,裏邊全是淚。

    趙長茹咬牙,“若再不硬氣一回,還有活路麼?卑躬屈膝,換不來安穩!”

    馬二紅着眼點頭,當即便去讓人將劉壯叫回來。

    第二日,玉衣坊門前,百十個漢子,神色肅穆地守着。

    先等來的不是縣衙的人,而是一個悠悠盪盪,顛顛倒倒的老頭。

    這架勢把那老頭唬得一愣一愣的。

    劉壯走上前,質問道:“你是啥人?”

    老頭老神在在地搖了搖頭,摸着自個兒的山羊鬚,“空空道人。”

    劉壯上下打量他一眼,問道:“算命的?”

    空空道人一手叉腰,一手向他撣了撣,“見着老道,還不快去知會你家掌櫃的。”

    劉壯喜上眉梢,忙不迭點頭,扭身便衝進了玉衣坊。

    須臾,迎出門外的卻是馬二,“道長!”

    空空道人皺着眉頭,將馬二上下掃了一眼,鄙夷問道:“你是何人?老道掐算過,此番待老道點化的,是位女居士。”

    馬二佯裝驚詫,大叫道:“果然是天命真人!還未見我家掌櫃的呢,便已算出我家掌櫃的是女身,真是好了不得!”

    空空道人得意一笑,乜斜一眼守着的衆漢子,以爲那是迎接他的陣仗,不禁暗自竊喜,面上卻不以爲意道:“何必興師動衆。”

    馬二左右看一眼,乾笑兩聲,請了空空道人入玉衣坊。

    趙長茹已等在後院,見着空空道人來,也不起身相迎,只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青天白鷺茶。

    甘甜的茶味沁潤在她的舌尖,手裏的茶盞還未放下,她的嘴角已浮現一抹戲謔的笑,等着看這空空道人,要如何裝腔作勢,招搖撞騙。

    “女居士要找的人,現今已不在州府境內,讓人苦尋,不過是徒勞罷了。”

    空空道人晃悠着頭,幽幽說道。

    趙長茹不料他竟真會掐算,驚訝之餘,猛地站起身來,追問道:“他如今在何處?”

    空空道人閉上眼,默唸着口訣,憑空掐指,再睜眼時,只道:“他有他的命數,你二人此生,情緣已斷……”

    趙長茹聞言,當即冷下臉,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空空道人,又再問了一遍,“人在何處?”

    空空道人驚駭不已,揮舞着拳腳,像只被制住的王八,“豈有此理!你這婦人,好生野蠻,竟對老道這般無禮,還不快些鬆手!”

    趙長茹突然的舉動,把馬二也嚇了一跳,他見趙長茹情緒激動,念及先前薛大夫所言,唯恐她再犯起病來,連忙上前將那空空道人救下。

    “姑奶奶,你別急,許秀才還活着,便是天大的好事!”

    趙長茹來回踱着步,一時笑,一時淚,不停地點頭,“他還活着,還活着……”

    她本是不信這老道士真能掐算世事的,但聽他說許元景還活着的時候,她又深信不疑,只盼他果真能知天命,鐵口神斷無半分差池。

    空空道人還沒把心放回肚子裏,便又被馬二給一把架住。

    “說!許秀才在何處?”

    任憑馬二如何逼問,那空空道人只道:

    “天機不可泄露。”

    他雖已嚇得面如死灰,卻仍舊不肯吐露半個字。

    趙長茹剋制住情緒,直視着空空道人,問道:“道長要如何才肯破例?”

    空空道人搖了搖頭,閉上了眼,一副生死由命的表情。

    趙長茹上前一步,拋出價碼,“五百兩。”

    空空道人猛地掙開眼來,兩眼不再空空。

    “只要道長如實相告,五百兩銀子,我便立即奉上。”

    空空道人嘆一口氣,“天機是真不可泄露,老道若是泄了天機,不但要遭天譴,就連那人也難逃劫難。”

    趙長茹聞言,頹喪地退後一步,轉過身去,踉蹌地走向羅漢椅,扶着茶几緩緩坐下。

    馬二見她這般,便也不再強逼空空道人,轉了話頭,與他談起了玉孃的事。

    “不成!”

    空空道人硬氣地別過頭去,“老道既已說出了那話,斷沒有再改口的道理

    馬二威逼地瞪着他,“嗯?”

    空空道人駭得直哆嗦,“嚇死老道也沒用!”

    趙長茹扶着額頭,不耐煩地道:“若你肯改口,那五百兩,仍舊可給你。”

    空空道人喜不自勝,當即便假模假樣地道:“不成想老道一句戲言,竟連累那玉娘受這一遭罪,老道心中愧疚,自然該去縣衙向王大人解釋清楚。”

    馬二白了他一眼,又道:“既然是要改口,不如再多說兩句。”

    空空道人疑惑看他,又驚又懼,卻不敢貿然拒絕,一來是怕馬二再動手,二來是想着還有好處撈。

    馬二便將機關大師之事,說與空空道人,要他說動老縣令,救出機關大師。

    空空道人怒了,“老道絕不做坑蒙拐騙之事!要讓老道撒謊,絕不可能!”

    “一千兩。”

    “好!老道便救一救那匠人,也好叫他那一手機關術,得以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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