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命心知這一個心結,在趙長茹心中是難消的,咬牙一狠心,拋卻臉面,跪在了六福面前。

    六福看着孫長命,眼中滿是不屑與憎恨,一擡腳便踩在孫長命手上,俯下身去低聲嘲諷道:“怪只怪你作惡太多,報應都到你那女兒身上了。”

    趙長茹看着六福的背影,心中愈發沉重。

    自那一回打過何小蘭之後,六福在她面前便不再遮掩,他的陰鬱與狠辣,一點一點展現出來。

    她也曾與他談過,只是收效甚微,而因她先前病情反覆,臥病在牀兩三回,其間雷風中的大小事也都是他經手。

    許是這緣故,他眉眼之間已日漸成熟,身量也拔高了許多,短短數月已高出她半個頭,成了個健壯的少年,而八順還在每天逗狗偷喫呢。

    趕走了孫長命,趙長茹回了許家。

    她雖然並未答應孫長命救人,但想到孫芬芳的遭遇,心裏也有些不忍,便讓馬二去跑一趟,打聽孫芬芳的消息,才知那何小蘭根本不曾有過身孕,當初謊稱有孕只是想賴在王家。

    馬二正要將打聽到的全說給趙長茹聽,便見八順睡眼惺忪,抱着小狗走來,他一把拉過八順,兩手並用地將八順的耳朵捂嚴實了,才道:“虧那何子實想得出,竟給何小蘭支招,讓她借種生子!”

    趙長茹錯愕地看着馬二,“何小蘭果真……”

    馬二點點頭。

    趙長茹大爲震撼,半晌說不出話來。

    馬二壞笑一聲,“那被借種的,姑奶奶猜是誰?”

    趙長茹想了想,想不出何小蘭能和誰勾搭上。

    馬二猛一跺腳,發出一聲響,跟那說書先生的響木一般,起了個勢後才道:“真是巧了!正是咱新上任的主簿,林午種!”

    趙長茹不曾想馬二探聽來的消息,竟這般讓人瞠目結舌。

    馬二嗤笑一聲,“不料那林午種是個沒種的,何小蘭與他苟合月餘,仍舊未能如願有孕,便誘騙了孫芬芳入府,將孫芬芳囚禁起來,欲等孫芬芳產子,將那孩子拿來冒充自個兒所生的。”

    趙長茹皺起眉。

    何小蘭竟這般惡毒!

    “那孫芬芳現下如何?”

    “過得倒是不錯,她已瘋癲癡傻,在王家每日好喫好喝地供着,也並不想着回家。”馬二諷刺道。

    孫長命與孫芬芳父女二人曾經的所作所爲,馬二已聽李嫂子與何嫂子說過,所以對他二人並無好感,知孫芬芳有這般悽慘的境遇,也並不可憐她,只當她與何小蘭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趙長茹仍舊讓馬二去王家與何小蘭交涉,試圖救走孫芬芳,一來是她同情孫芬芳的遭遇,二來也是久等不到許元景歸來,奢望有那鬼神之力,見她積德行善,便給她一個許元景的好消息。

    馬二去了半日,再回來時,將那何小蘭狠狠罵了一頓。

    原來,何小蘭因有林午種撐腰,便不再將馬二放在眼裏,馬二上王家要人沒要到,反倒受了一肚子氣。

    “姑奶奶,那何小蘭讓您別管閒事,我看這事便罷,終究是不礙着咱!她二人的恩怨,咱何必攪和進去,沒喫着羊肉反倒惹得一身騷!”

    趙長茹見他氣得眉毛倒豎,鼻孔大張,便只好笑着寬解兩句,又想他所言不無道理,她雖想要積德行善,卻也不是讓人當刀使,孫長命奈何不了何小蘭,便想着來求她,是看她比何小蘭好說話?

    他若真有心撞死在她面前,倒不如去那王家鬧一場!

    趙長茹想到這一層,便不再過問孫芬芳的事,橫豎她該幫的已經幫了。

    後來,王家傳出消息,何小蘭產下一個死嬰,將被人拉去沉塘。

    街上鬧嚷嚷的,人來人往皆談論着王家的事。

    八順來了縣城有一段時日了,與鄰居的小孩子們玩在一起,見他們要去看熱鬧,也想跟着去瞧一瞧,正巧遇上來向趙長茹報信的馬二,便讓馬二給趙長茹帶個話。

    “馬二叔,我要去看浸豬籠,他們說可好看了!”

    他並不知“浸豬籠”是啥樣的,聽人說有趣,便好奇萬分。

    馬二一把將他撈進懷裏,颳了刮他的鼻頭,“那可不是小孩子該看的。”

    八順哇哇大叫,指着別的孩子,“他們也是小孩子,他們也要去看!馬二叔,你快放我下去!去晚了就看不成了!”

    馬二知曉趙長茹寶貝八順,哪敢讓他真去看那個,一路哄着他,將他抱回了許家。

    八順一下地,便氣鼓鼓地走開,不肯再搭理他,見着趙長茹從屋子裏出來,迫不及待地說了一聲,便要去追他的那些小夥伴,跟着他們一起往河邊去。

    他人小不認路,追不上那些孩子,便去不成了。

    馬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後衣領,將他提到趙長茹跟前,“姑奶奶,還沒準你去呢!”

    趙長茹只是聽着外街鬧嚷,並不知發生了何事,聽八順說要去看“浸豬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馬二便將王家發生的事,說給她聽了。

    “即便是個死嬰,也不至於要沉塘……”趙長茹皺着眉頭,低喃着,覺着此事太過蹊蹺,猜想是王家想要霸佔財產,便使了計策要草菅人命。

    縱然,何小蘭詭計多端,死不足惜,但若是死於王家人的算計,便有失公道,違背律法。

    馬二解釋道:“不只是個死嬰,還是個怪胎,聽說那臉烏黑一團,像個魚頭,身子也不似人身……”

    孩子是孫芬芳生的。

    孫芬芳產下怪胎之後,便趁亂逃走了。

    留在王家的怪胎,成了何小蘭的“罪證”,讓她被王家人以禍害之名綁了擡去沉塘。

    趙長茹心底五味雜陳,一面覺得何小蘭罪有應得,一面又覺着她可恨又可憐,機關算盡,也還是不得善終。

    馬二怕趙長茹心軟,便道:“姑奶奶,這事咱管不着,便由着王家人去吧。”

    趙長茹輕輕“嗯”了一聲,哄着八順那“浸豬籠”不好看,小孩子看了要做噩夢,夢裏的鬼要喫人的。

    八順怕被鬼吃了,只好按捺住好奇不去看了。

    趙長茹滿意一笑,抱着他要回屋子裏去,便見何嫂子急匆匆而來。

    “長茹!我真是張不了這嘴!那何小蘭是真該死,但是那殺千刀的,偏又姓何!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我這當嫂子的,若是不爲她求個情,往後旁人都怪我狠心,虎子他那死爹也要受人指摘……”

    趙長茹將八順送回屋裏,由六福看着,免得他亂跑真去看了不該看的,才又到院子裏同何嫂子說話。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