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遠走到近前,側身讓了夏侯寧上車。小姑娘提了提裙角,矜持優雅邁上踩腳凳上了車沿,而後轉身從春玉懷中抽走那包袱,伸手拉了春玉上車。
回頭伸手間,冪籬輕搖,露出夏侯寧的側顏,一瞬又落下遮住,下一瞬,兩人已進了車廂。
春風樓上,一排排窗洞內是幽深暗沉的,從外面瞧不見裏面情景,一瞥過去也瞧不見,其中一扇窗邊七八個個腦袋擠在一起。
這些男子睜大了眼睛看樓下馬車,看着盧修遠上了馬車,阿路揚鞭策馬,馬車駛過這窗下,越行越遠,卻再也沒機會得見那車廂中小姑娘容貌。
樓上幾人陸續縮回了頭,有些無趣擺擺手抱怨:“帶了冪籬能看清楚什麼,還不如明天揪了盧修遠來問呢。”
“就怕咱們盧三公子藏着掖着不承認呢,我遠遠瞧着那小姑娘應該長得不錯,是個美人胚子,嘖嘖嘖。”有人眯着眼咋舌。
一人胳膊肘撞了撞站在角落不說話的衛振深,嘻嘻笑着道:“誒,振深,剛剛看你都不往窗外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啊?”
衛振深擡手拍了拍被蹭皺的衣袍,然後才擡眼掃了其他幾人,勾勾嘴角:“我看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有什麼好看的,你們要想看美人兒,要不要我叫幾個上來?”
“噯噯,這春風樓的美人兒好是好,但有些上不得檯面,還是那些世家小姐們更……”幾人嘿嘿笑,藉着酒勁放開了膽子,去聊這中都府誰家姑娘哪哪兒好。
衛振深仰頭靠在椅背上一口一口抿着酒,懶洋洋一副紈絝公子做派,看着幾人醉醺醺色眯眯的樣子,笑盈盈並不插話。他狹長眼眸愜意地眯起來,手指微屈一下下叩着牆面,力度越敲越重。
那個小姑娘呀,果然也到中都來了。那女人說這事兒不需要自己幫忙,難不成就寄希望於那小姑娘?
衛振深笑意加深,灌了一口酒,酒杯見底。他攥緊了手,甩甩空酒杯,發出輕微的嘎嘣響。
......
馬車穿過鬧市區,穿過小巷衚衕,停在南交衚衕深處,一家叫做妙手堂的店鋪前。
門口看門的夥計遠遠看見有馬車駛來,向門內招呼聲,便快步迎上來。
夥計與盧修遠熟稔地打招呼,他看盧修遠沒坐進馬車,猜測車裏大約是跟着來過幾次的盧三小姐盧芮靜。
夥計心裏驚呼一聲,卻見小姑娘淡定理了理裙襬,盧修遠也只是淡淡笑着似乎沒瞧見,夥計便也不動聲色收回要伸出的手。
車簾後又走出一個年紀不大婢女打扮的小丫頭,而後車簾垂下遮擋住視線。
咦,沒有盧三小姐,兩個小姑娘都是生面孔。
春玉頓在車邊,垂眼看着遠遠的地面,遲遲不動作。
夏侯寧伸手招了招,示意她趕緊下來。春玉閉了閉眼咬緊牙,微微蹲下身子,向前試探着邁出一隻腳往下探,卻是重心不穩直接向前栽去。
預期的疼痛在落地一瞬間卻並沒有出現,也沒有天旋地轉,她一隻手被穩穩抓住,雙腳站定在了堅實的地面上,身子不受控制前傾,但也被接住了。
春玉有些迷茫睜開眼睛,瞧見自己撲在了夏侯寧身上,她急忙鬆手站穩了,有些臉紅。
自己沒能力制止姑娘逾矩的行爲,跌了還要姑娘扶着自己,在人面前臉都丟盡了。出門時就該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推了這差事。
春玉整理完夏侯寧的衣服,又整理自己的,走路也是小碎步低着頭,不敢擡起來。
其實沒人注意她。
盧修遠眯了眯眼擡手遮陽,看也不看背過身去避開強光。
夥計心裏疑惑着,這面生的小姑娘是什麼身份,但也知道不該問的不要問:“公子,姑娘,快請進吧,外面曬得很呢。”
阿路看着四周空蕩蕩無人經過,想跳下車跟上幾人走進去,卻見盧修遠轉頭來:“你還是坐在這兒看車,可不要亂跑。”說罷,忽視他哀怨的小表情,轉身就邁進妙手堂。
掌櫃的已經從內裏迎了出來,在門邊候着了。他笑着拱手作揖:“三公子,不知這次來是要買什麼呀?小店前些日子從南邊進了不少新奇貨,公子可有興趣瞧瞧?”
盧修遠頷首打招呼:“柳掌櫃說的好東西我當然是想瞧瞧看的,不過改日吧,還得麻煩掌櫃的給我把好東西留着下次看了。”
“客氣了,東西都給您留着呢。那三公子這次是來?”柳掌櫃見盧修遠讓出身後的夏侯寧,話題一轉,“這是又給我招來生意了呀。”
他微微彎腰垂頭,笑眯眯和善地問:“不知姑娘是想要買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