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一人自斟獨飲，只有月光垂憐撫在臉上，只可惜相隔千萬裏，冰冷冷沁得人清醒。
小廝看了幾眼門內的衛振深，心裏莫名覺得悲涼，忙撇開視線，垂首肅立，思緒卻飄遠了。
雖然其他人都說自家公子，是個桀驁古怪的聰明紈絝，但公子其實脾氣挺好的，對朋友慷慨仗義，對下人信任體恤。
要說脾氣陰鬱點也無可厚非。任誰八九歲時，從人人豔羨奉承的地位跌落，淪落爲家破人亡的孤兒，都要受到不小的打擊吧。
至少，公子十歲時便從打擊中重新站了起來，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能力魄力，頂起了衛家破落許久的生意人脈。
公子是極其聰慧極其堅韌極其隱忍的，只是，公子再厲害，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人總會累會生氣吧。
公子發發脾氣也無妨的，雖然那砸東西的氣勢叫人害怕，但總比一個人喝悶酒好受一些。
以前公子不高興了就總是一個人喝酒，幾乎每次聽說那人消息之後就要氣上一陣子。
公子一喝酒就開始說胡話，說什麼，後悔，留下，什麼的。
公子也很想已逝的老爺他們吧。只是，難道衛家的災禍跟那人有什麼關係，讓公子這麼討厭那人？
小廝開始了無邊無際的聯想，在內心勾勒了一出愛恨情仇的巨大陰謀。
正當小廝想着，如何爲自家公子，千刀萬剮了那做盡壞事的混蛋時，他被衛振深若遠若近的喚聲，叫回了神。
“雲生，雲生。”
衛振深仍坐在酒桌前那個位子上，拄頭倚靠着一片乾淨的桌面，搖搖晃晃有些遲鈍回頭看，往雲生身後探頭。
“咦，柳銘這麼快就走了啊，怎麼不換件衣服再走。”他扶着擡手雲生肩膀站起來，偏頭看着雲生，“我剛剛把他衣服弄髒了吧。”
“我瞧了不打緊的，公子別擔心。”雲生把衛振深的頭扶正靠在自己肩上，用力把他整個身子扶起來站穩，“柳掌櫃趕着回去了，妙手堂缺不得人。”
“哦。”衛振深靠着雲生的肩點點頭，搖得鬆散的發冠微晃，蹭得雲生脖頸有些癢。
“雲生，不喝了，我們回去吧。不過，我剛剛好像弄壞了不少東西，要賠錢吧。”衛振深擡眼看了看，模模糊糊但狼藉一片，他微微有些愣怔。
雲生笑了笑扶着衛振深往外走，不在意道：“公子，這點錢算什麼，這春風樓都是咱們的。”
“是嗎？我不是在做夢吧，還是說你騙我的？我怎麼會有春風樓啊，哈哈哈。”衛振深眯着眼勾脣笑了笑，這笑意純粹愉悅，化去了神色間因醉酒而顯現的迷醉之態。
雲生有些無奈，公子就是這樣，喝多了就覺得現在不真實，總覺得苦日子纔是真的。
“公子，您放心好了，您現在有錢又有勢，什麼都不缺。”
“嗯？我當然有錢有勢。”衛振深笑了笑，笑意又漸漸消失，“只是，有什麼用呢？我沒有她了。”
雲生看着衛振深慢慢垂下的嘴角，又泛起陣陣心酸。
權勢再如何大，也換不回已經失去的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