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領袖蘭宮 >七卷143-144
    “況且,她姐夫安寧出事前後,你怎忘了爺是怎樣對他的?爺又豈能這會子忽然又對她獨獨好起來了?”

    婉兮還是忍不住嘀咕,“……便是安寧如何,終究只是她姐夫。安寧的罪,自然比不過他阿瑪的功,皇上便是看在她阿瑪的君塵之誼上,也自然還能對她好。”

    “況且……”婉兮卻停頓在這兒,沒繼續往下說。

    她想說的,是皇太后啊。終究人家忻妃纔是正正經經滿洲鑲黃旗的格格,便憑這一點,就將婉兮自己給壓得死死的。故此皇太后這些年除了擡舉那拉氏之外,第二個想要擡舉的就是忻妃了。

    婉兮知道自打小十五下生之後,皇太后對她的態度的確是好了太多。可終究那老太太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人越老越守舊,老太太就越還是堅持血統之見。

    也許老太太的堅持已經不是針對她個人,卻也終究沒辦法以她一人之力,就能扭轉了老太太對於這身份血統的堅持去。

    皇帝眯眼凝視着她。

    她在他面前的欲言又止,他又豈能不明白。

    他便更是嘆口氣,伸手攥着她的手,“這些年你在爺的面前,從來不肯說皇額孃的一個‘不’字……甚或即便你受了委屈,即便皇額娘做了很過分的事兒,你在爺面前卻都不肯說。你的心,爺都明白。”

    婉兮鼻尖兒一酸,卻是撲哧兒笑了。

    擡起頭,認真凝望住他的長眸,“爺,奴才不是打掉牙齒和血吞的人,奴才受的委屈,自己會分大小;能放下的,是那委屈本來就算不得什麼,奴才根本就不在乎;至於那些奴才忍不下的,奴才自然會記下一筆賬去,靜待時機,遲早遲晚算明白了去。”

    “可是奴才這筆賬裏,便是還記着爺的一橫一豎,卻壓根兒就沒想過要記皇太后去。從前年紀小的時候兒,也有委屈了要偷偷抹眼淚的時候兒,可是後來長大了,就再也沒有了。”

    “況且這些年來,奴才也壓根兒就沒在皇太后面前真正喫過什麼虧去呀。因爲每一次,爺都及時趕了來,周全地護在了奴才的身前……既然有夫君若此,我還怎麼會與自己的婆婆過不去?再說皇太后是老人家,是長輩,便是被老人家說幾句,又哪兒受不了了呢?”

    皇帝終於笑了,將婉兮的手在掌心裏攥了又攥,“還行,還有點兒良心,知道每當有事兒,爺必定都及時趕來!那這回呢?摸摸你心口,良心跑哪兒去了?”

    皇帝雖說笑着,可是那眼底卻還是滑過一絲的落寞去……

    婉兮聽得心下震動,不由得擡起眸子,定定凝望着皇上。

    天,她知道她錯了。

    這些年不管出了什麼事兒,她都能穩穩當當地過來,以辛者庫漢女的身份登上這大清貴妃的寶座,那還不全都是皇上一力在護着麼?

    她一直相信皇上,凡事放心地依賴皇上,故此這些年兩人才能情深如許。可是,這一回她怎會給忘記了?

    或許是因爲此次秋獮,她顧着石榴年幼,且四公主臨盆,故此沒能隨行,而忻妃是跟皇上一起在熱河的……故此京師到熱河的距離,也將她對皇上的信任給拘囿住了,叫她一聽說忻妃懷了皇嗣,便心下也有些信以爲真了。

    此時皇上是一棒子敲醒夢中人,叫她的腦袋頓時清涼下來。

    是啊,便是皇上在秋獮的四個月期間,總不能一個人的牌子都不翻,卻也不至於就非要翻忻妃的牌子去不是?

    正如皇上所說,忻妃是什麼樣的人,皇上其實都知道。皇上便是選豫嬪、慎嬪,抑或是新封的新常在,也不會去選忻妃纔是。

    不說遠的,當年純惠皇貴妃盛寵,在誕下四公主之後,皇上都再也沒有寵幸過純惠皇貴妃去……那忻妃生下的八公主,那內裏的隱情比四公主更要麻煩些。皇上的心下怎會半點陰影,選誰不好,還能偏選她去?

    如此想來,便覺茅塞頓開,腦海中的諸多亂緒,這會子已經重新歸攏、收束了起來。

    婉兮便笑了,歪頭瞟着皇帝,“那是皇上親自下旨編纂的,乃爲千萬年來漢醫的集大成者。此書編修成功後,皇上便下旨,將之定爲太醫院醫學教育的教科書,‘使爲師者必由是而教,爲弟子者必由是而學’。”

    皇帝眯眼聽着,長眸裏終於漾出滿意的幽光。

    “嗯,沒錯。”

    婉兮莞爾,卻是輕垂眼簾,用手指絞着帕子,打着轉兒。

    “那也就是說,太醫院所有的太醫,剛被選進宮來的時候兒,都是按着這本書修習的。而等他們正式在宮中奉差看診,所有的診斷、開方的依據,便也都是這本書嘍?”

    皇帝挑眉,長眸裏粼粼泛起笑意。

    婉兮低低一笑,“這本書在太醫院自然奉爲圭臬,沒有太醫敢跳出這本書去做診斷、開方子……所以即便這太醫院裏人有數十,可是他們張開的嘴、說出的話,卻系出一轍。”

    皇帝終於滿意地深吸口氣,“爺自然不忌諱太醫們個個兒都有家學淵源,故此朕也準他們適當用些之外的醫理和方子去。不過萬變不離其宗,這是蒐羅全國醫書編纂而成的集大成者,故此他們那些各自的家學和祕方,也自然不會與這書裏的根本,相去太遠。”

    婉兮心下跳得激烈起來,不由擡眸,上前扶住皇帝的手臂。

    “故此,太醫院裏不管哪位太醫去忻妃位下當值,他們能說出什麼話、開出什麼樣的方子來,便已都在爺的掌握之中。便不用爺的授意,他們說出的話、開出的方子,爺心下也全都有數兒。”

    皇帝輕哼一笑,“除非他們有膽子犯下欺君大罪,將自己的腦袋和家人的性命都不顧了,這纔敢揹着我去討好旁人去……”

    婉兮含笑點頭,“那奴才可就什麼都撒手了,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惱了。總歸凡事有爺呢,奴才就安安心心在自己宮裏撫養着孩子們就是了。”

    皇帝這才“嘁”地一聲笑開,伸手捏了婉兮鼻尖兒一記,“這纔是從前的令狐九!”

    這一晚,相隔四個月的相思凝成的酸,全都一點點兒融化,漫溢成了久別重逢的甜。

    帶着那酸的時候兒,心都是硬的;待得化成了甜,便別說心了,就連四肢髮膚、每一個毛孔,都變成了柔軟的飴。

    那飴糖啊,軟,黏,可任意搓圓揉扁,也可恣意舒展敞開,更可緊緊勾纏……

    最終,如琥珀形成的道理一般,將那壞壞的蟲兒啊、獸啊的,都給穩穩當當捕捉住了,深深藏進自己的甜軟裏,緊緊裹纏,密密匝匝,直到融爲一體,再無法分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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