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領袖蘭宮 >七卷170、是朕要你死
    四月十八日,兵部轉呈盛京將軍舍圖肯所上的奏本:於盛京錫伯官兵內,挑選一千名,攜眷發往塔爾巴哈臺(就是今塔城、石河子一帶)駐防。

    這便是後來歷史上著名的錫伯族西遷。

    四月十八這一天,西遷的錫伯人和留居東北的錫伯族男女老少,聚集在盛京的錫伯族家廟——太平寺,祭奠祖先,聚餐話別。十九日清晨,錫伯族官兵及其家屬就將告別家鄉的父老鄉親,踏上西遷的漫漫征程。

    後來,經過一年零五個月的艱苦跋涉,這一千名官兵,三千名家屬,經歷了艱難的跋涉,終於抵達了駐地。爲紀念這一場艱辛的西遷,四月十八這一天,也被錫伯人定爲了“西遷節”。(著名的佟麗婭呀,就是錫伯族,有可能祖先就是西遷過去的)

    朝廷對此事自是慎重,皇帝親自過問此事。

    等忙完了這件事,都已四月二十了。

    忻妃的胎,從三月間足月,至此已經是快過了一個整月去了。若是忻妃當真生下孩子來,到這會兒,別說十二天的小滿月,都夠足三十天的大滿月去了。

    毛團兒便也覷了個空兒,將此事提醒皇帝。

    皇帝垂首沉吟片刻,便也點頭,“是時候兒了。”

    .

    幾日后皇帝赴暢春園給皇太后問安,便也帶了那拉氏同去。

    理由是現成兒的:這都四月末了,馬上就到端午。到時候兒帝后二人必定還要奉着皇太后在“萬方安和”看戲,還要到福海看賽龍船,故此一應戲碼的預備,還都要那拉氏跟皇太后商量。

    那拉氏不疑有旁的,這便一併去了。皇帝去問了安,毛團兒隨後就趕到,說兵部有奏本呈上,急需皇上聖裁。皇帝這便先走一步,留下那拉氏侍奉着皇太后去。

    皇帝帶着毛團兒急急先回到圓明園,這便直接奔了忻妃的寢宮。

    忻妃今兒都是半點都沒有防備,原本只爲那拉氏今兒不用來折磨她而鬆了一口氣,正想借着今兒好好歇歇,故此自都沒怎麼梳妝打扮,待得皇帝直接走進來,她能呈上的只是自己一張憔悴不堪的臉。

    忻妃躺在炕上起不來,只得伏在炕上行禮請安,內心卻在尖叫——如何能這樣最憔悴不堪的模樣兒見皇上去?便如當年那“絕代有佳人,遺世而獨立”的李夫人,在病重之後還不肯再見漢武帝;更何況她自己還不敢與李夫人相比呢。

    可是現在後悔都晚了,只能硬生生如此。

    她盼望皇上來,皇上不來;而皇上每次來,都是全然出於她的意料,倒叫她無從預備起。

    她原本……有多希望能憑再見皇上的機會,再得了皇上的寵幸去啊!

    可是今日如此相見,她只怕皇上記得的唯有她憔悴不堪的臉,再也不是當年剛進宮時那十七歲剛盛開的花兒一樣的女孩兒了。

    她情急之下,也只能一把扯下帳子,權且學一學當年李夫人的法子去吧。

    只是當年李夫人那都是預備好的,故此那場景是哀婉悽豔;而她只是臨時倉惶起意,故此手勁兒都不受控制,反倒叫那帳子被帳鉤給劃破,露出一個大口子來。

    想叫帳子將自己給擋住,可是那大口子卻比她半身都大,倒叫她無處遁形了去。

    她狼狽不堪,只能整個人都伏在炕上,將自己的頭埋進枕頭去。

    她自己忙成這樣兒,可其實皇帝乾脆就沒在意,皇帝只自己悠然走到南邊兒坐炕上去坐下,隔着整間屋子,遙望着北沿炕上的忻妃。

    “朕這些日子忙於國務,沒來看你。你可好?”

    忻妃悲從中來,不必惺惺作態,便已然是淚流滿面,“皇上……皇上不來,唯有皇后娘娘在畔,妾身怎麼會好啊?”

    皇帝眸光幽幽穿過那帳子上的大洞去,凝着那五官形容早已散了架兒的忻妃。

    “朕瞧着,你這些日子也是憔悴得狠了些兒。這是怎麼話兒說的,當真是掉了孩子之後,叫你傷心成這個樣兒去麼?”

    忻妃更是心肝被刀尖剜着一般地疼,忍不住痛哭失聲,“皇上,皇上……妾身本想失去了咱們的孩子。那孩子是妾身的一塊肉,可也是皇上的血脈啊……妾身情願是自己死了,也不希望是那孩子他,沒了。”

    皇帝點點頭,“這便是‘痛不欲生’四字。身爲母親,情願代替孩子去死;若孩子當真沒留住,也甘願陪着孩子一起去走那條黃泉路——這本是天下母親,最爲偉大無私之處。”

    忻妃點頭,落淚道,“皇上當真瞭解妾身的心,妾身就是如此。此時當真是生不如死,這樣躺了一個月去,只覺心和魂靈都已經跟着孩子一起去了。”

    皇帝不由得挑眉,“你既然有此慈心,爲何不付諸於行動。你爲何,不肯死啊?”

    .

    忻妃便是怎麼都沒想到,巴巴兒地盼了這麼久才盼來的皇上,竟然單獨與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忻妃望住皇帝,淚也顧不得,氣兒都忘了喘,只不敢置信地盯住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這個主宰天下生殺的男子。

    他老了,已經不再是她十年前進宮時那個頎長銳利的男子;此時的他,雍容富態,中年發福的體態將他的眼神也都襯托得圓潤,彷彿磨去了凌厲的棱角。

    便叫人有時候兒恍惚間錯覺,他彷彿變得更加寬容,再不是當年那個手腕凌厲的帝王了。

    直到此時,忻妃才知道自己錯了。

    錯得,甚至離譜兒。

    她此時才明白,皇上的那些富態和圓潤,不過是一種僞裝。這僞裝來自歲月的淬鍊,這僞裝完美地將他的凌厲都給掩飾住了——卻從來都不意味着,他的凌厲當真消失不見了。

    他依舊還是從前那個帝王,殺伐決斷從未曾改;甚至在年過半百之後,那層富態圓潤的僞裝也依稀變成了他手上的另外一把刀去。

    他這僞裝會讓人被麻痹,倘若一意孤行,自以爲成功地欺瞞了他去,就在你得意之時,他手上這把新的島就會立即利刃向前!

    直刺到你的骨肉裏,遊刃向前,叫人再想閃躲,已是晚了。

    要害,早已都在他的刀刃之下,任憑宰割。

    .

    忻妃緩了半晌,淚水絕望地流下,擡眸凝視着皇帝,“皇上……敢問皇上所言,究竟是何意?”

    皇帝卻笑了,聳了聳肩,“忻妃,你太不長進。朕這麼簡單一句話,你竟聽不懂了?”

    皇帝這一笑,方顯得他那薄薄的脣,在一派富態圓融之下,終於泄露出了他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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