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是正宮皇后,卻也在皇帝面前沒什麼說話的餘地去,這便一片怒火都朝着宮殿監的幾位總管太監去了。
婉兮之前冷眼旁觀着,但是眼見眼前的情形,婉兮還是上前一步,輕輕攔住那拉氏。
“實則不怪幾位總管,總歸是小十五自己貪嘴了,再加上這十一月底的天寒地凍……主子娘娘若責怪幾位總管,倒是冤枉了他們。若主子娘娘要怪,便怪妾身吧。是妾身沒有盡到看顧之責。”
那拉氏眯眼盯住婉兮,“聽聽你這話說的。這會子連我都要忍不住懷疑,小十五不是你親生的了!”
婉兮垂首,眸光淡淡,“小十五今兒這樣子,妾身自比誰都心疼去。可是心疼歸心疼,卻一碼歸一碼,這幾位總管並無過錯,不該受罰。”
以張玉、王常貴爲首的幾位總管太監都忙向婉兮叩頭。
那拉氏冷眼瞟過,便是冷笑,“令貴妃,你竟然拿皇子的安危來刁買人心!你果然叫我刮目相看啊!”
那拉氏這話叫婉兮霍地擡眸,眸光直迎上去,“主子娘娘說妾身刁買人心?那妾身倒不敢當了。妾身倒要請教主子娘娘一句:此時皇上在這兒呢,這班總管太監們的心難道不是忠於皇上的麼?他們叩首,也都只是因爲咱們這位分,本都是皇上賞給的罷了!”
張玉幾個也忙再叩首,“奴才都是皇上的奴才……”
皇帝忽地將手放在了炕桌上。原本沒用力,可是他手上的扳指兒還是磕碰在了桌角的包金上,發出叮噹的脆響。
這聲音其實也不大,只是因爲鏗鏘,便叫那拉氏心下也是一顫,連忙回頭望向皇帝去。
皇帝淡淡擡眸,“皇后從昨兒到今兒,陪着皇太后看了兩天的戲,怕也是累了,這便有些分不清戲臺上跟戲臺下了吧?”
那拉氏一梗,忍不住笑道,“皇上這是說什麼呢?戲臺上是八仙賀壽,戲臺下是除妖捉鬼,根本是兩回事兒,妾身何至於就分不清楚了?”
皇帝點點頭,“皇后既然要爲朕分擔,朕也欣慰。總歸明兒朕就要進齋宮齋戒,又是好幾天顧不上查這事兒去了。若有皇后顧着,那明日朕倒也可放心入齋。”
那拉氏自是正中下懷,登時臉上一亮,“妾身也正是想爲皇上分擔,這才這麼晚了還要親自過來。皇上今兒已是查到什麼眉目了,儘管交給妾身。從明日起,妾身繼續追查根底就是。”
婉兮的心忍不住提起,回眸與婉嬪對了個眼神兒去。
皇帝卻是半垂眼簾。燭光幽幽,照不清皇帝的眼底。
婉兮一時也猜不透皇上的用意,這便也有些懸心。
皇帝點點頭,“不瞞皇后,朕今兒實則已經將所有碰過小十五喫食的人,都查問遍了。下頭他們幾個,當真並無疏失。”
那拉氏揚了揚眉,“便只這樣兒麼?妾身倒不敢放心。總歸今兒皇上查的也匆忙,畢竟皇上明日就要入齋了;不如交給妾身,妾身從明日起再重新細細查問就是。”
皇帝幽幽擡眸,“朕說他們幾個並無疏失,卻不是說朕什麼都沒查到過。”
那拉氏眉毛陡然一揚,“哦?皇上如此說來,那便是說——宮裏的傳聞都是真的咯?妾身因懸心小十五,雖然身在皇太后身邊兒啊,也不斷叫人聽着宮裏的動靜兒。”
婉兮的心跳得好快,噗通噗通,快得叫她都有些要喘不上氣兒來。
皇帝倏然揚眉,“哦?原來皇后也已經知道了。好快的消息。”
那拉氏尷尬笑笑,“皇上謬讚了,哪兒是妾身的消息快啊,還不是皇太后叫人問話,妾身就在皇太后身邊兒呢。妾身都是從皇太后跟前得知的罷了。”
“皇后既然知道了,那也好。朕原本還在猶豫,三個女孩兒已是到了懂事的年紀,朕這個當阿瑪的倒不方便當面說心事去了。”皇帝意態悠然,並無半點兒的憂色去。“終是女孩兒家,朕沒捨得問,旁人也不合適問。整個後宮上下,依朕覺着,也就唯有皇后你來問才合適。”
婉兮的心跳得更快了。皇上難道當真放心將小七和啾啾放給那拉氏去查不成?
皇帝的目光飄過來,在婉兮面上輕輕一落,隨即彈飛了開去,宛若燭影下暗色的蝶。
那拉氏抑制不住喜色,忙殷勤道,“皇上聖明!按說三位公主也都長大了,雖說還是孩子,可終究已是到了女孩兒家會藏心眼兒的時候兒了。俗話說,女孩兒的心,海底的針。這時候兒啊,倒是隻有我這當皇額孃的才更容易掏出她們的心裏話兒來。”
皇帝卻搖頭,“皇后不必問三位公主,問一位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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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幽幽一靜。恰好燭花兒也因不知何處來的風,微微閃爍了那麼一下子。
婉兮高懸着的心輕輕放了下來,而那拉氏的眉則緩緩地高高挑起。
“皇上的意思,是不必妾身再問七公主和九公主,只需問八公主?”
皇帝這才勾了勾脣,靜靜擡眸,“正是。蓮生與啾啾,跟小十五是一奶同胞,自不必擔了嫌疑。倒是舜華……終究生母新喪,這孩子心下最是微妙之時,你委婉問問纔是。”
那拉氏深吸一口氣,轉動身子,目光狀似不經意在婉兮面上滑過。
“也好。想來都是令貴妃自己生的孩子,還不至於歹毒到連一奶同胞的弟弟也害!”
婉兮倏然擡眸凝注那拉氏,雖未說話,目光卻是不肯屈就。
皇帝安排罷了,這便道,“朕也累了,明日還要早起。你們都退下吧。”
皇帝說罷眸光輕輕一閃,卻又吩咐,“毛團兒跟着你貴妃主子一起回去,看看你十五阿哥那邊兒的情形,回來報給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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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和婉嬪在養心殿前先恭送那拉氏上轎而去,婉嬪便先拍了拍心口,“方纔當真叫我嚇了一跳去。”
婉兮點頭,“我又何嘗不是?只恨那人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動手,皇上明日便要入齋,三日後就是冬至節的祭天大典,自是比什麼事兒都要緊的,這便分身乏術了去。”
婉嬪輕輕拍拍婉兮的手,“你別擔心,終究皇上便是入齋和祭天,前後也不過幾日的光景,這後宮裏啊,亂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