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領袖蘭宮 >九卷37、待嫁
    君臣相伴這些年來,這幾乎是皇上頭一次對傅恆如此冷硬。

    傅恆雖說明白,皇上這不是衝他來,是皇上痛恨那些貪官污吏。

    他自己也有錯,錯在還爲該死的高恆向皇上說情。皇上最恨官官相護、結成朋黨,當年的張廷玉、鄂爾泰兩大集團便是最大的前車之鑑。

    只是,終究是意難平啊

    傅恆心下沉鬱,朝中府中無人能訴,也唯有與趙翼的書信往來裏,略紓胸臆。

    趙翼在回信中也感慨道:“一向以爲,皇上會因對宮中哪位主子的寵愛,而提拔重用她們的父兄家人。忠勇公爺您府上如此,慧賢皇貴妃母家高家如此,淑嘉皇貴妃母家金家也如此;在這些身爲高位的主子母家裏,反倒是皇貴妃主子母家有些例外。”

    “以皇上對皇貴妃主子的情分,皇上卻並未給皇貴妃主子的阿瑪清泰、兄弟德馨多高的官職去。清泰大人這些年來一直掌管餑餑房,而德馨也只是管着內務府的緞庫而已原本卑職當真有些不能理解去。”

    “可是如今看來,卑職反倒覺得皇上這纔是一種保全——雖無高位,卻都在身旁,清泰大人親自顧着皇貴妃的喫食,德馨則自管着皇貴妃的衣冠雖無高位,卻也無風險。”

    傅恆展信讀罷,也是眼角潸然。

    都說他家是外戚裏恩澤最重的,可是從二哥傅清,到侄兒明瑞,以至於自己的兒子福靈安全都在這份“恩重”的名頭之下,慘死沙場;

    慧賢皇貴妃母家高家,更是老父曾經陪綁法場,險些嚇死;接下來這又是親兄弟被問斬

    這些所謂的煊赫,所謂的高位,帶來的論到最後,又剩下了什麼去?

    便是他兄弟、父子、叔侄得到的功勳和爵位一大堆,那又如何死能帶去的?

    傅恆要酒,當晚酩酊一場。

    藉着醉意,哭過笑過,唯有一事欣慰——皇上他,真的是將九兒護得好好的。

    除了九兒之外,皇上他卻是能將前朝任何一位大臣、後宮任何一位嬪妃,全都能豁得出去的。

    只要皇上能護住九兒就好了,那他就可再無後顧之憂。

    來日自可披堅執銳衝上戰陣,一往無前,再不用回眸而顧。

    乾隆三十四年正月十六日,剛過完正月十五,還依舊在上元節的喜氣兒裏,皇帝下旨:“大學士忠勇公傅恆,前往雲南經略軍務。今擇於二月二十一日起程。所有應行事宜,各衙門察例辦理。”

    繼二十年前的大金川之戰後,傅恆又將遠赴戰場,爲朝廷再打一場泥沼之戰。

    父子命運相連,在繼去年皇帝下旨以傅恆爲雲南軍務經略之後,四額駙福隆安便被加兵部尚書銜;而此時皇帝下旨命傅恆遠赴雲南,便也立即下旨,叫福隆安署理總管內務府大臣。

    皇帝已是暗示,所有傅恆離去留下的職位,都會交給福隆安來承繼,也可令傅恆安心出京而去。

    緬甸之戰,又如曾經的大金川之戰一樣,朝廷已經被迫入絕境,只能勝不能敗;偏朝中其他大臣俱不中用,皇帝唯有再度派出傅恆這張最後的王牌。

    傅恆此行意義重大,故此皇帝更是恩澤獨施:賜經略大學士公傅恆,御用盔甲各一。

    從前都說武將最高的榮譽是御賜黃馬褂,可是在這御用盔甲之前,已是變成了普通。

    皇帝接着又決定,將在太和殿,爲傅恆出征頒賜敕印。

    幾日後再命福隆安加一項署理藩院尚書之職。

    皇帝給傅恆、福隆安父子的恩遇,已近極致。

    傅恆來不及歡喜,心下反倒更爲沉重。他明白皇上的心,他此次平緬甸,便已經沒有回頭路。

    若能德勝,自可班師生還;若不剩他也只能如二哥傅清、侄兒明瑞一樣,將自己這條命留在沙場上,以報君恩。

    做出這樣的決定,其實不難;他甚至從去年被任命爲經略之後,心下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

    他將家中已經安頓好了,長子福隆安已堪大任;就連那猴兒似的麒麟保也成家立業,越發穩重了,女兒福鈴已經誕下了小皇孫去他已心滿意足。

    唯一的一個不敢言說的期盼,或者說遺憾,還是生了貪念,總想在臨去之前,再插翅飛進宮牆去一回,去再看一眼,那三十年來無法忘記的人兒啊。

    九爺的心事,終是瞞不過九福晉去。

    多年夫妻相伴,九福晉不捨丈夫之餘,卻也還是想讓丈夫安心地走。

    次日一早,她便遞牌子求進宮。

    九福晉自是有合適的理由:給姐姐舒妃請安,再去看望剛出生的小外孫。

    皇貴妃爲六宮之主,蘭佩所遞的牌子自是被呈到婉兮面前來。

    婉兮毫不猶豫便翻了九福晉的牌子,心下也是漣漪不斷。

    到了日子,九福晉進宮給婉兮行禮。

    一張口,九福晉便要落淚。勉力忍住了,竭力含笑道,“奴才這些日子身子也有些不好,臉上又是副苦相,這纔不敢進宮給皇貴妃主子請安。”

    婉兮親自起身,將九福晉按着坐下,“我何嘗不明白?所幸麒麟保長大懂事,你身邊也自有福音相伴你依舊是兒女兩雙全。”

    九福晉原本誕下兩兒兩女,長子福隆安,次子福康安;長女福音,次女就是剛剛夭折的那個小女兒原本是子女湊足了兩雙的,如今卻還是四角失了一去。

    九福晉含淚點頭,“皇貴妃主子說的是。雖說幼女去了,卻還有福鈴,那奴才依舊還是有兩兒兩女,奴才應當知足。”

    說過了這些寒暄的話去,九福晉還是深吸口氣,揚眸望向婉兮,“不瞞皇貴妃主子,九爺他近日心事惴惴。奴才當着主子便也不說那些繞彎子的話了,奴才覺着是九爺臨行之前,想當面向主子拜別。”

    婉兮心下何嘗不是爲了此事,也酸澀了良久去?

    只是

    婉兮擡眸望住九福晉,卻終究還是含笑搖頭,“不,蘭佩,他不必見我,有你爲他送行,已是足夠。”

    婉兮說着叫玉蟬拿出一串香珠來,“聽說雲南那邊瘴氣深重,這香珠是香藥搓成,請九爺帶着,權且防瘴氣一用吧。”

    九福晉下意識微微那麼一頓。

    婉兮瞧見了,淡淡而笑,“這香珠所用的香藥,是啾啾親自選的。裏頭有不少是容妃的母家從西域帶來的,咱們內地沒有,且俱都是乾燥除溼的效用;搓珠子的,是小十五和小十七;而這香珠上的絡子,是蓮生她親手打的。”

    “無論於國於家,九爺既是功臣,又是孩子們的舅舅。他們也都想盡一份心意,還請你和九爺不要嫌棄他們手藝的粗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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