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課連上三節,因此大家下課後也沒有離開教室。

    江音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覺,突然就聽到周圍安靜了下來。

    奇怪,上課了嗎,怎麼這麼快?

    他擡起頭,就見桌旁站着一個人,而幾乎整個教室的人都將視線投向了這邊。

    江音疑惑的繼續往上看,終於看到了站在他旁邊的那個人的臉。

    五官精緻,頭髮漆黑,竟是那個頗受喜歡的鋼琴小王子。

    只是小王子的膚色不再白得近乎透明,而是粉裏透紅,看上去就像酒喝多了上了頭。

    江音和他離得近,甚至能看見他垂下放在腿側的手在抖。

    江音皺皺眉,坐直了身子。

    圍觀衆人就見那個渾身散發着“不要靠近我,懶得理你們”氣息的帥哥一下課就直接走向了鍋蓋頭,還臉色通紅,表情繃得死緊。

    ……這表情一看就不正常,臉紅成這樣,不是羞紅的就是氣紅的。

    羞紅的肯定不可能,看到那鍋蓋頭氣紅的倒是還有可能。

    可這兩個有着雲泥之別的人能有什麼仇,難道是……難道是之前鍋蓋頭碰瓷凌煬趁機投懷送抱被那人發現,而那人又喜歡凌煬?

    一定是這樣了!

    幸災樂禍頓時浮現在衆人心頭,這種打臉的戲碼誰不喜歡?更何況打的還是他們不喜的土包子的臉。

    衆人擊中精神,等待着江音被打臉的那一刻。

    冷清又與世隔絕的鋼琴小王子居高臨下的看着江音,臉更紅了,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筆,顫聲道:“江音同學,我、我是你的粉絲,你能幫我籤個名嗎?就籤、籤我手上,或者……”他的聲音小了些“,在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的教室卻依然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或者籤我臉上,我叫葉執,你能給我寫個TO籤,再畫個愛心嗎?”

    衆人:“???”

    知道這人性格孤傲的鋼琴班學生:“?????”

    江音:“……”

    江音沒有接過筆,他還想垂死掙扎一下:“同學,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圍觀衆人紛紛點頭,就是就是,肯定是認錯了,這人怎麼可能會是這土包子的粉絲?

    “沒有認錯……我記得你的聲音。”葉執小聲又堅定的說道。

    “嗯?”江音有些驚訝。

    按照他的經驗來說,不是和他很熟悉、經常交談的人,是很少會記住他的聲音的,他們通常記住的都是他的臉。這個人居然能記住,真是十分的不容易。

    說不定這人還聽過他唱歌呢!

    江音想了想,指指旁邊的位置,正經的邀請葉執道:“同學請坐,我們聊一聊。”

    葉執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個位置。

    葉執這舉動,在不瞭解情況的人眼裏就是不願意。有自以爲熟悉葉執的人當即就笑了一聲,對旁邊的人說道:“葉執跟他客氣兩句他就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誰不知道葉執向來喜歡獨處,入學以來你見葉執和誰同坐過?”

    他的同伴深以爲然的點頭,之前就有不少男生女生想要和葉執上課坐一起,都被他一句“抱歉,我喜歡一個人獨處”給堵了回來。

    這個人的邀請難道比那麼多俊男美女的邀請有用?算了吧,怎麼可能呢!

    而葉執在僵硬片刻後終於動了,他飛快的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一把撈起課本,迅速原路返回,坐在了江音旁邊。

    信誓旦旦斷定葉執不會過去的人:“……”臉好痛!

    此時上課鈴聲響起,圍觀衆人只能不甘心的收回目光。

    葉執好端端一個冷清小王子,如今不僅滿臉通紅,還抖得椅子都快散架了。

    江音想問的話都問不出口了,只能先試着穩定葉執的情緒:“你不要緊張啊,你看我現在長這樣,一點都不好看,面對我有什麼可緊張的呢。”

    葉執看江音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抖得更厲害了。

    江音:“……怎麼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葉執睜大眼睛,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期待:“你要欺負我嗎?”

    江音:“……”這天沒辦法聊了啊!

    葉執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掩蓋自己的失態,問江音道:“你想要說些什麼?”

    終於回到正題,江音緊張的嚥了嚥唾沫。

    這個人能記住他的聲音,那麼有很大可能也聽過他唱歌。只要聽過,當初張城所說的根本沒有人聽他唱歌的說法就不攻自破,他也不用害怕唱得再好也沒有人聽,只要繼續努力,總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能聽到他的歌。

    江音壓低聲音:“你在哪裏見過我?”

    “我去看過你們學校的晚會,那時候你正好有節目。”葉執回答。

    “你……”江音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有聽出來當時我唱的什麼嗎?”

    葉執抿了抿脣,飄忽的目光再次輕輕落在江音臉上。

    他還記得當時的場景,他去那個學校看朋友的演出,還沒有輪到朋友的節目,於是他就低頭玩起了手機。

    他以爲不會有其他節目能讓他感興趣,直到他聽到了一個歌聲。

    他父母都跟音樂打交道,從小他就聽過不知多少歌手的聲音。而在這麼多聲音裏,這個聲音也絕對能名列前茅,讓人耳目一新。

    他當時感興趣的擡頭想看看是誰唱的,結果真的看到舞臺上的人後頭腦瞬間一片空白。

    漆黑的舞臺之上唯獨亮着一盞燈,在那光源中心,一人邊彈着鋼琴邊唱。那束唯一的燈光照在他身上,叫人一看就再也挪不開眼睛。

    直到江音退場,他纔回過神來。

    他到現在,也回想不起來當時江音唱的是什麼,只記得江音退場時說的話。

    “沒有。”葉執尷尬道,“我只能記住你退場時說的那聲謝謝。”

    江音瞬間垮了下去。

    爲什麼!按照大家的反應,這個人明明也是萬里挑一的帥哥,盯着他的臉看得忘乎所以幹什麼!看自己不就夠了嗎!

    這世道竟如此艱難,真是太叫人傷心了!

    葉執不知江音的悲傷,繼續耿直的給予江音致命一擊:“歌不管什麼時候都能聽,更何況還是聽過的歌。但你不是隨時都能見,所以……”

    葉執的話沒有說完,但江音仍然知道了他的未盡之意。

    所以,看他的臉當然比聽歌重要。

    沒人聽他唱歌的說法沒能被打破,江音心都碎了。

    葉執也沒有傻到無可救藥,看到江音的反應,他也終於明白過來。

    這本來是大家都藏在心裏的祕密,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江音發現了。

    葉執猶猶豫豫的安慰道:“沒事的,這裏的老師見多識廣,說不定有辦法解決你的困擾呢。”

    江音嘆口氣,認同了這個方法。

    再過一段時間,等到他和老師熟悉一些,露出真面目就去問問看。

    眼看江音情緒穩定了些,葉執再次壓低了聲音,羞澀又執着的問道:“所以,你能給我籤個名嗎?就籤我的手上,或者、或者你想籤其他地方,我們去個沒人的教室慢慢籤?”

    江音:“……”不,他一點也不想。

    上完一天課,跟葉執逛了逛熟悉校園,江音喫完飯後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江音發現他經常來無影去無蹤的舍友凌煬竟然在宿舍。

    這個世界如此可怕,唯有這筆直的鋼鐵直男能給他帶來些正直的溫暖了。

    凌煬看起來像是剛洗完澡,身上還帶着些溼潤的水汽,烏黑的髮尾還在緩慢的向下滴水,水滴順着流暢的肌肉線條流下,整個人彷彿就是行走的荷爾蒙分泌機器。

    如果是一個女生,或者其他喜好男色的男生在這裏,看到這麼一幅畫面,臉紅心跳呼吸困難都絕對是少不了的。

    凌煬沒想到江音會現在回來,微微一愣,隨即皺起眉。

    當初這人說不喜歡男人,但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這樣撒謊想讓他放鬆警惕的人多了去了。

    正好,趁着這次驗證一番這人所說的話。

    江音見舍友一直盯着他看,於是友善的打招呼道:“晚上好啊,喫飯了嗎?”

    江音語氣平靜,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活色生香的大帥哥,而是一塊平平無奇的木頭。

    凌煬:“……”明明應該放心了,但是又微妙的不爽是怎麼回事?他長得就這麼平平無奇嗎?

    江音就見他的舍友擦乾頭髮上了牀,留下一句“沒有”便結束了這一場對話。

    真的好高冷啊。

    江音感嘆一句,確認了凌煬沒有再下牀的意思後,立刻偷偷溜去洗澡。

    他們每個宿舍都有獨立的洗浴室,所以倒是不用擔心會碰到其他人,只用注意着些凌煬就行。

    洗澡之前,要做的是卸妝。

    卸妝膏的味道被清水洗去,江音擡起頭,看着牆上鏡子中的自己。

    鏡中人脣紅膚白,遮蓋着眼睛的額發被水溼潤打亂,露出了隱藏在後面的眼睛。

    好看嗎?肯定是好看的,不然他也不會因爲面對自己的時間加長而逐漸喪失了審美。

    如果……他的歌聲永遠也無法超越自己的容貌,那他又該怎麼辦,他真的要永遠帶着妝,不以真面目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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