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靜謐只是對大部分生活在城中的普通百姓人家來說罷了,對於城東的阪明湖畔來說,屬於夜的靜謐,是自始至終不曾存在過的。
當夜色降臨,燈火照亮了湖岸,你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與此時相比,白日人來人往的阪明湖,居然稱得上冷清二字。
而此時它纔算醒過來了,於歌女悅耳的歌聲中,於舞娘婀娜的舞姿中,於客人們各種的笑聲中,帶着另一種獨屬於夜的魅力——喧鬧、繁華、醉人,徹底醒了過來。
如夢軒的大廳內。
伴着絲樂琴絃,身段婀娜的姑娘們一一在臺上展示着自己動人的舞姿、嬌媚的容顏,一回眸一轉身,盡是勾人。臺下,則是形形色色如癡如醉的客人。
自阪明湖畔最大的青樓醉春風被火燒得一乾二淨之後,這重新整裝了的如夢軒便隱隱有取代它曾經位置的趨勢,吸引了數量最多的客人。
如夢軒的二樓,隔間內,一身紅衣的俊秀少年優雅而坐,欣賞着一樓的歌舞,她的手中,是一杯酒香清醇的青竹酒。而她的對面,則坐着一位身穿青竹白衫,長相白皙文弱的男子,還有一位杏黃紗裙,長相嬌美的女子。
“侯公子,我這如夢軒的歌舞可還能入眼?”東方洛染看着一樓的歌舞開了口。
侯宗域微垂下眼簾,有禮道:“寧郡王說笑了,這裏的歌舞,自不是尋常青樓可比。”
他怎麼也沒想到,邀自己前來赴約的如夢軒的主人,竟會是那位傳言中體弱多病卻受當今皇上太后喜愛,又因爲立功而被新封的寧郡王。
“郡王救魚榕的大人,朝方尚未報答,這一杯,便先乾爲敬。”說着,他便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見他的樣子,東方洛染禁不住笑了笑,“這些女子的歌舞,又怎能和昔日紅極一時的魚榕姑娘相比?侯公子有魚榕姑娘這般的美人在側,自是不會動心。至於搭救一說,侯公子就言重了,本郡王只是略盡綿薄之力,主要還是魚榕姑娘福大命大。”
精緻的脣勾起,吐出最後一句話時,那雙線條婉轉流暢的墨眸還頗玩味地朝魚榕看了一眼。
魚榕聽了她的話,再見她那玩兒一般的眼神,瞬間一口血悶在心頭,險些將自己憋死。
這少年怎能這般無恥,滅了醉春風,廢了自己的武功還差點殺死自己,卻左一句“略盡綿薄之力”,右一句自己“福大命大”!
“魚榕姑娘可是身體不適?”見魚榕面部有些扭曲,東方洛染故作不知地問。
“魚榕無事,還要多謝郡王的救命之恩。”魚榕看着她說道。
想起臨離開時,這少年曾輕輕地看了自己一眼,幽幽地道了句,“你當知道,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她到現在還心顫不已,自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早已經徹底被這少年拿捏住了,根本做不得反抗。
見她這樣子,東方洛染只是笑笑,“實不相瞞,今日請侯公子到我這如夢軒一舉,是有事想要與公子商談。”
她的目光看向侯宗域,“在下知侯公子踏上仕途,不止有青雲之志,更希望能查清殺害自己父親的兇手,替父報仇,重振侯家。侯公子的這些願望,在下可以替你達成,甚至還能給你更多,在下想相求的,是侯公子可以忠於我,爲我做事。”
聽了東方洛染的話,不知是因爲心事別人戳穿了,還是因爲這少年最後的要求實在太超乎意料,侯宗域的身軀忍不住微微一顫。
而在他身邊的魚榕,在聽到東方洛染說可以幫助侯宗域查清兇手,爲父報仇時,原本如桃花瓣動人的臉蛋上瞬間慘白一片。
相信他,相信他,只能相信他......
不知在心裏默唸了多少遍,她的臉上才稍微恢復了點血色。
侯宗域感覺到魚榕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有點緊,只當她是因爲從東方洛染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心願而有所擔心,不由微微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侯宗域已經從剛纔的震驚中回過了神,他看向東方洛染,“郡王爺此言擡舉在下了,在下不過只是一介文人,又能爲郡王爺做些什麼?而在下的家仇,也並非說報便可報。”
東方洛染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侯公子是文人,那我要侯公子做的事,自然是文人該做的事。而侯公子的家仇,”說到這裏,東方洛染頓了一下,她看着一樓大廳的鶯歌燕舞,嘴角的笑容是那般傲氣和不羈,“你覺得,這世間又有幾人能猜得出這如夢軒的老闆究竟是誰?”
侯宗域的目光不由閃爍了幾下。
“侯宗域,我既然能查得出你的過往和究竟想要做什麼,便也擁有爲你報仇的能力,實不相瞞,你的仇人,我早已知曉是誰。”
此話一出,魚榕剛恢復了些的臉色,又變得慘白。
“郡王,還請告訴在下究竟是誰?”侯宗域的身體都因爲太過渴求答案而前傾。
面對侯宗域有些失態的舉動,東方洛染卻仍是一片平靜之色,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魚榕的身上。
霎時,魚榕的臉上慘白轉爲死白,如墜地獄。
.......
“主子,讓他這麼離開,沒問題麼?”二樓的窗口,看着侯宗域失魂落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遠去,站在東方洛染身邊的喚衣忍不住有些擔憂。
嗯?
下雨了?
東方洛染伸手,輕輕接住空中的雨滴。
一抹淺淺的微笑出現在她的臉上。
“放心好了,用不了多久,他便會主動來找我了。”
她將那雨滴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