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聞言感到十分驚訝,她轉着腦袋看了一圈兒,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瞅着都是一個腦袋,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人。
“好比,方纔進來的那四個人。爲首的穿月白衫的男子,名爲杜少卿,其二穿青色的,名爲杜少華,最後那個看着與你們二人一般大的,穿藍色衣服的,名爲杜少海。至於第三個,那個穿紅衫的少年,應就是近些日子才顯聲露面的杜少陽。這四人都是邊城虎威山的,代表的就是虎威山一脈。其中,穿紅衫的那位就是虎威山新晉的大當家,他手中的玉扇便是虎威山的大當家信物。據傳,是當年虎威山開山當家——杜雲雨的貼身之物。”酒叔低聲道。
“一把扇子有什麼好稀奇的?趕明兒桃子給我們姑娘也尋個更好的來!”桃子聞言沒忍住扭頭又瞟了一眼坐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的四人,瞅着那把扇子頂多看着漂亮罷了。
“傻桃子,”十三低聲說道,擡手就在桃子頭上賞了一個爆慄,“你也不動腦去想想,若沒有點能耐,能爲當家信物嗎?那柄扇子雖名爲‘玉扇’,扇骨卻是千年玄冰鐵所制,堅不可摧。扇子入手溫和,畏寒的人拿着是最好不過了。”
桃子聽到這兒,眼底升出一抹激動,打斷十三的話說道:“那姑娘要是能有這麼一柄扇子,就不用再畏寒了。”
“說你傻,你還老嘴硬不承認,趁早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十三厲聲道,“那扇葉中藏着不知多少蠱蟲呢,你還沒來得及拿到扇子,就早中了蠱毒了。你以爲中蠱是很好玩兒的嗎?平日叫你多看書,你愣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十三鮮少有兇過桃子,所以桃子一時竟有些委屈,眼圈兒驀地就紅了。
“桃子,姑娘語氣雖然重了些,但都是爲了你好。”酒叔安慰桃子。
十三見狀,也是覺得自己剛纔太兇了點,嘆口氣,又對桃子說:“乖桃子,你怎麼想的,姑娘都懂。就像你處處爲姑娘着想一般,姑娘也處處爲你着想。那扇子咱不要,咱也不稀罕要。姑娘等着桃子尋獨一份兒的,那樣才稀罕不是?”
“嗯,桃子一定會給姑娘尋個獨一份兒的。”聽了十三的話,桃子重重地點頭,帶着厚厚的鼻音應道。
十三瞅着桃子,心尖兒都疼了,要說這輩子誰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一定是這個一心只想着她的小桃子。
她擡手抹去了桃子眼角的淚珠。
入夜。
桃子勻稱的呼吸聲在十三的身側有序地響着,十三側耳細聽着,一時間空落的心裏有了那麼一點安慰。
屋外走廊裏的燈仍舊燃着,只不過不似剛點着那會兒明亮。昏沉的燈光照着守在門外的酒叔身上,越是到了深夜,酒叔臉上的警戒越甚。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兩耳仔細辨別着這深夜中的各種細微響聲。想到屋內熟睡的兩個小丫頭,酒叔嚴峻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柔和。
嘆息酒叔的執拗,心疼酒叔的勞累,更多也感恩於酒叔的真情相護。
十三心裏清楚,當初救下酒叔,固然是不能眼睜睜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凋零。但於她而言,是存在於很大一部分的私心。
不能眼睜睜看着是不同於不能接受的。
她在賭堂堂“第一酒莊”的側影之心。
當年的一切如她所償:進了“第一酒莊”,保住了性命,不再受寒毒的侵擾。
如今,十年已滿,“第一酒莊”像一條無形的繩子,將她與很多人捆綁在一起。
奄奄一息的陌生人,成了“第一酒莊”的酒叔,而她也堂而皇之成了酒莊的“少東家”。
人生際遇,是個有趣而又令人琢磨不透的存在。
你以爲自己是主宰,其實不過是被主宰的那個。
思緒不停翻涌着,十三又想起了邵風莊主之前攛掇她,那一套又一套的說辭。心裏不由翻了一個大白眼,她在酒莊住了十年,怎麼不知道何時隔壁多了一個二傻子?
別以爲她不知道,這是把她支得遠遠兒的,好給他老人家騰位子,好帶着孃親去瀟灑,去過二人世界。
還什麼“去年年初,偶感風寒,至今未愈。”
不就是去年年初的某一天,他突然打了一個噴嚏。便可憐兮兮地找到孃親,硬是讓孃親照顧了他兩天。
再者,你就是無敵流感,一年時間也該痊癒了吧!
雖是如此吐槽嫌棄着,但十三的臉上卻滿是掩不住的笑意。
還有子嫺夫人,她總說十三生來命苦,打一落地便沒父母在身邊照顧。小小一個人,不知受了多少苦難才熬着慢慢長大,因此:
十三早起習慣賴牀,她便好聲哄着;十三的嘴向來挑剔,她就尋來頂好的廚子仔細學着,學會了就親自下廚,每天變着法兒地換花樣;十三當年六歲入酒莊寒毒侵體,每每毒發時,她便整宿整宿衣不解帶,不閉一眼地照料着,生怕再生萬一……
總之,在諾大的酒莊裏,十三在哪兒,子嫺夫人便在哪兒。
有時候,紹風莊主也會癟着嘴跑到自家夫人跟前賣慘、抱怨。但子嫺夫人每每都只是扔一記眼刀,紹風莊主便悄悄不再言語了,只能對十三各種“威逼利誘”。
十三才懶得理會呢,反正她是挺心安理得的,而且,她覺得自家臭老頭兒也挺樂在其中的。
十三的上一世並非孤兒,可她過得連孤兒都不如。爹媽只拿自己爲向別人炫耀、給他們掙錢的工具。家人的愛曾是她遙望不可及的奢侈品,她就是身死穿越而來的頭幾年,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擁有父親和母親毫無保留的偏愛。
因此十三十分感激,感激上蒼,也感激邵風莊主和子嫺夫人。
今生所遇所得,皆爲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