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桃李燦春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蝦
    杏蕊在本地呆了數年,七太太許了她們和家裏供米菜肉油的鋪子一起採買自然便宜不少,杏蕊就負責採買。

    柳桃總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以前有馮嬌嬌、馮五哥傾力相助,現在又遇到七太太這樣的貴人,總能達成所願。至於背井離鄉、逐出家門這樣的事她不願多想,就當路上滔滔流水,既然無法回頭不如順水行舟,悲嘆流淚不如展望明天。

    柳桃走進一家雜貨鋪,心裏一陣親切,這不是那種賣細巧玩物的,而是平民百姓日常家用物品的那種最普通的鋪子,大肚子的醃鹹菜的罈子,粗瓷的碗碟勺子,婦人用的針線、小孩玩的陀螺乃至簸箕、蓑衣、鋤頭、鐮刀堆了滿店鋪裏。

    小春哥已經安置好了父母,想必不需要再擺雜物攤維持生計了,她忍住一瞬間的心酸只埋頭挑選起碗筷來。柳桃挑了最簡單的土陶碗,要了三百隻,還有蒸籠等器具一起選齊後留下地址叫店家送去。

    她回到鋪子,只見大門敞開,一地泥灰點子,小甲坐在樓梯上腦袋一磕一磕,昏昏欲睡,而地上放着的攪拌的泥灰早幹了不堪用。柳桃氣得半死,衝上去要拎小甲耳朵卻腳下被灰桶一拌,她尖叫一聲更聽沉重“撲通”一聲,整個人頓時橫着摔倒在地。

    小甲被這動靜嚇得一機靈,早清醒了過來,他本來反應就慢,癡呆的看着自家大姑娘如一條魚般摔在眼前,泥漿裹了一身。

    柳桃叫杏蕊看米油之類去了,沒跟着,她就眼冒金星的躺地上好一會兒,小甲抖抖索索圍着她,又不敢碰她。柳桃恨得咬牙切齒、身上又痛,她擔心摔壞了骨頭,一忽而滿腔委屈涌上來,鼻子一酸,眼淚就要開閘硬生生的叫她逼回去,自己就是哭出一缸淚來又給誰看。

    她咬着牙撐着一點點坐起來,小心試探着動彈手腳、腰背,小甲看她似乎無恙鬆口氣,搓着手叫一聲“大姑娘”也不知道再說什麼。

    這鋪面很小,不過是三張桌子的大小,刷牆面一日就可以刷完,小甲做事磨蹭,一下哼唧着熱了去買甘草水,一下灰迷了眼,總是有法子摸魚,就是什麼藉口都找不到也嘆息着坐梯子上雙眼放空。

    “你回去吧,看杏蕊回來了叫她過來。”柳桃聲音裏有種自己都沒察覺的冷淡。小甲慌了神,喏喏着:“我把活幹了還不行嗎。”

    柳桃爆發,不顧渾身筋骨疼痛抱起泥灰桶就要往他身上砸,幸而灰桶沉重,不過是板結的泥灰甩得到處都是。

    “大姑娘你幹嘛發這麼大脾氣啊、這到底有什麼值得你這樣氣啊”小甲哭嚎着,真心實意覺得委屈“七爺家裏有喫有喝的,你就是閒不住七太太也說了府里人都借給你、你幹嘛要折騰我們,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啊。”

    柳桃卻不再跟他說話,丟了灰泥桶只攀着桌子站起來,身上泥灰半乾,一瘸一拐走到門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閒着擺弄貝殼的半大小子,叫了過來:“幫我做事好不好?我要燒水洗東西,你幫我打水並沖洗店鋪,我給你十文錢,還買客飯給你喫。”

    這小子起先還以爲這小姐姐作弄自己,因着這一條街住戶食鋪多,水井就兩步遠,而且看這小姐姐後面就跟着一個壯實夥計不使喚,怎的這樣白白燒錢。

    這小子諢名小蝦,雖然只得十三歲但是機靈肯幹,按柳桃要求燒了一大鍋鹼水,把門窗陳年的油污膩垢全洗涮了去,地面洗去一層泥露出真容,竟然還是牡蠣殼堆積壓實而成,怪道這樣結實。竈臺也擦洗得鋥亮,屋頂牆角門後的蛛網都一併清除了去。

    柳桃看着小甲只扭着雙手在一起要幫忙又不知道如何下手樣子,還一個大個子幾次擋了小蝦的路,嘆息一聲,說:“小甲你先回去吧,你妨礙着小蝦乾活了。”

    小甲鬱悶,又不敢真走,只躊躇着在鋪子外面。不多時送貨的來了,幸虧得了小蝦,已經堪堪收拾出一片乾淨地,按指點放在廚房裏並結了餘款而去。

    杏蕊來接柳桃時看到詭異一幕:自家小娘子還未開張的店鋪水汽氤氳,洗刷之聲不絕於耳,而小甲卻蹲在屋外牆邊,雙頭抱頭一副苦惱糾結樣子。

    杏蕊暗自咂舌,不會是小娘子親自洗刷吧,那這下人也太沒用了。她知道小甲是小娘子從家鄉帶來的,不好說什麼。

    柳桃最初的怒火早已變成喜悅之火,沒這倒黴一摔她還撿不到小蝦呢,這孩子聰明伶俐,比小甲強了十倍不止。

    柳桃性子是個向前看和注重當下的,小甲給她帶來的不快很快就拋開了,她和小蝦倆個人已經笑逐顏開你一言我一語相互瞭解了祖宗三代。小蝦只一個寡婦娘,日常給碼頭工人攬些漿洗縫補活兒爲生。

    “你就到我這裏來做個夥計吧,我正需要一個手腳伶俐的,我不要你賣身,我們就按天數結工錢,一天十文錢、當天結算,包一日兩頓飯,你說怎麼樣?”柳桃說得興起,看見杏蕊進來就指着杏蕊說“對了,你娘要是懂得燒竈也可以來做事,我正愁沒人代替這個漂亮姐姐幹活。你們娘倆一起有個照應,工錢和你一樣,你們娘倆還可以就住店裏,正好幫我看店,不過這就不給錢了。”

    不說小蝦目瞪口呆,杏蕊惴惴不安,柳桃已經雙眼放光,一把抓着小蝦說:“走吧,我請你喫頓好的,也叫你知道跟着我是有肉喫的。”

    他們到的是這街上頗受歡迎的飯鋪,量大份足,光顧的也都是工頭一類收入稍高的人羣,普通做活的有家室的自然婆娘在家裏弄飯菜,那單身的也大都在哪裏搭夥或者喫客飯而已。

    夥計看着這羣人,一個小娘子一身灰漿,怕是哪裏下工回來的,另一個白淨細嫩,看着倒像大戶人家做活的。小蝦倒是認得,在這街上游來蕩去做些幫閒,還有一個下人裝扮的大個子垂頭喪氣的綴在後面,人家倒也不趕,想來是一起的。

    被夥計認爲是下工回來一身泥灰的正是這羣人的東家柳桃,柳桃很豪氣的“你喜歡喫什麼,隨便點”對於很多人這是如美夢般的一句話,小蝦喏喏着反而不敢吱聲。還是柳桃做主點了一碗紅燒肉,半隻鹹水鴨,蒸了一條魚,炒了一碗薑片雞,她自幼和李春在一起知道做活的年輕男人的胃口,就沒有叫一個青菜。

    飯菜自然談不上精緻,肉一股沒處理好的腥羶氣,那碗雞裏面爪子和雞屁股各有三個。柳桃用筷子戳了戳,紅燒肉硬得像鞋底子,杏蕊也只意思意思沾了沾脣就放下筷子,只小蝦和小甲倆個風捲殘雲一般吃了一大半,還剩的折在一個碗裏叫小蝦帶回去給他老孃也沾沾葷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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