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桃李燦春風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海上牧羊(一)
    這小婦人正是吳珍,這十缸金桔是她送給燕侯夫人的,將近歲末南泉富家喜歡擺放金桔,取金玉滿堂的吉利兆頭。她和羅碧煙以及羅碧煙的大丫鬟鎖秋、剪春折身返回後院,等那些壯漢們又重新擺放一遍後再搖搖擺擺出來。羅碧煙眺望院中一眼,細聲細氣道:“阿珍呀,你說如果第一排左右各擺一缸、第二排左右各擺兩缸···以此類推,會不會更好看呀?”

    “叫他們擺一擺看,表嬸眼光錯不了。”吳珍連忙吩咐下去,雖然她已經見識到了這位表嫂折騰人的功夫但不能不響應。

    於是又把粗僕叫進來折騰,女眷自然不能看那些粗漢,又紛紛折回後院。

    侯夫人走了兩趟也乏了,歪在美人榻上抱歉的對吳珍笑笑:“我這身子不中用了,一年竟然有半年是病病歪歪的,蒙侯爺憐惜,叫我安心將養,唉,我就是愛想心事,哪裏好將養呢。這府裏爺們老的小的除了我竟然都是外人不能近身的,冷的熱的都要我來招呼,唉,我是閒不下來的勞碌命。”

    “表嬸和表叔恩愛,這是我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氣。小世子伶俐極了,表嬸到時雙誥命,真是極大的福氣。”

    其實燕旭還沒有正式被立爲世子,燕侯上書請求冊封世子兩次,都被今上以不同理由駁回了。他暗猜應該是靜寧公府不滿,在極力阻止,但燕旭畢竟還小此事也不急,也就暫時不提罷。

    可燕旭是燕侯嫡長子,只要廣平侯這個爵位還在世子之位就跑不了,所以吳珍叫一聲小世子也沒什麼。

    羅碧煙心裏一根刺也就被吳珍的奉承融化了,她嬌嬌兒嘆口氣,水蔥兒一般的手指抵着太陽穴:“阿珍別取笑我了。誰不知道我是個苦命人,要不是阿旭和阿輝倆個還小,我真恨不得一索子去了纔好,乾乾淨淨的免得受氣。”

    吳珍唬一跳:“表嬸快別這麼說,你是表叔心尖尖上的人,誰敢給你氣受。”

    羅碧煙眼圈兒瞬間變成了粉紅色:“你不知道老靜寧公每年四季八節的都要來找茬子,叫我去給前頭太太敬茶磕頭,說是過節也問候一下,這可不是欺負人?我雖是二嫁之身但蒙侯爺不棄,是燕家堂堂正正花轎擡進來的,雖然是續絃但我是妻不是妾,憑什麼這樣欺負我···”說着說着哽咽起來了。

    吳珍顯然是還沒有習慣這位嬌花照水、弱柳扶風的表嬸的性子,除了一個勁的罵靜寧公府該遭天打雷劈不會說別的。羅碧煙雖然極遭男人喜愛,橫掃千軍無敵,但於女性之間卻是極不受歡迎,她無論是在閨中還是兩次出嫁都沒有一個知心好友,就連自家姐妹也不親熱。

    羅碧煙做侯夫人這麼些年於權貴女眷圈裏交際平平,不過是些場面上的卻不過她家老爺的爵位遞來帖子邀請、而稍微帶點私人性質的聚會很少有人會邀請她。她得男人、老人的喜愛,都覺得這位夫人柔軟得可憐見的,深受女性的忌憚甚至是痛恨。

    南陽郡主曾大聲說“我可不願見那位美人兒話剛剛說到第三句就開始感懷身世、掏出帕子擦眼淚兒,合着一屋子人就欺負了她一個一樣。”

    羅碧煙完全不明白爲什麼別人不喜歡自己,自己如此嬌柔,如此弱小,如此溫順,如此不幸。自己如此需要關愛,這世上對女子、尤其是美貌多情的女子真是太殘酷太不友好了嗚嗚嗚。

    這廂吳珍在後院陪侯夫人說話解乏,前頭十缸金桔樹橫擺豎放的弄了五六回,縱然是些正在壯年的漢子也累得汗珠子如同滾珠一樣,主子拿他們消遣縱然滿腹怨氣也不好明說,只不過在心裏暗暗罵娘。

    盧溪月自然也住在都指揮使府,他和燕侯從京城所帶的那些沒家眷的光棍幕僚一起住外院,住在西北角一個小小院落,房間有些年久陳舊,只叫人新糊了牆和窗,其餘皆未添置。南泉山上多蘭草,盧溪月公事閒暇之餘上山親手挖了不少蘭草,種在大大小小花盆裏,高低錯落的擺滿案頭和院子,青翠綽約的蘭花給簡陋的房屋頓增三分雅緻,不覺府裏上下就習慣性的叫盧溪月所住之院爲幽蘭院。

    幽蘭院那雪洞一樣的書房裏厚厚的書本案卷堆積如山。盧溪月和白琳分坐條案兩邊,共看一份名單,若是行內人看到定會歎爲觀止,卻是這次季風期出海的所有船隻名單。

    只見蠅頭小楷寫得密密麻麻,船隻分屬哪些商號,哪些是一家獨有,哪些又是幾人合股,各人貨物是些什麼,這些大小商家背後的關係網絡都寫得清清楚楚。

    “長永號得放行,安王妃投了一萬兩銀子的股。”白琳細秀的長指輕點。盧溪月依言提筆在長永號後鉤了一下。

    “廣明號有季家的本錢,他家大奶奶是唐閣老的嫡女。”唐閣老正值壯年,而且兩個兒子都是進士功名,家族正蒸蒸日上,盧溪月就在廣明號後也打了個鉤。

    ······

    信風鼓脹着船帆,翻騰着海浪,今夜雲層厚重,月光不顯一絲,一層薄薄的幽藍霧氣籠罩在海面,各個私港黑影瞳瞳,那些趁着月黑之夜出海的商船在海面若隱若現,宛如幽靈。這些都是沒有批文的商船,有批文的早就白天大模大樣出港了。

    掌舵控帆的水手自然精神注意萬分,不敢有所懈怠,生怕不留意於霧氣中相撞。隨船出海的商家也沒有人睡着,有合掌唸佛的,有閉目祈求天爺的,也有的雖然人在房間卻也緊握雙拳、圓瞪大眼彷彿自己在駕駛室裏緊盯着海面一樣。

    在船沒有駛出都指揮使所管轄海域之前誰也不敢放鬆一絲一毫。去年的這個時候出港季節燕指揮使一共就抓了五隻商船,夏天回程季油水更豐厚,扣下船隻多達二十隻。

    燕指揮使手下那位盧大人極是可惡也極是爽快,出港船隻查到沒有出海許可的船隻押回海港羈押、沒收一半貨品,可回港船隻若被抓到則是沒收全部貨品。無論羈押船隻大小一律一萬兩白銀一艘贖回。怎麼看都很像趕着一羣羊放牧於海上,挑肥揀瘦的選擇幾隻宰殺了,其餘的繼續養着。

    熟悉的洋流和季風的味道,還有羅盤的顯示都表示馬上就要駛出近海,就在衆人忍不住要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海面上光明大起,只見一條火龍點燃在漆黑海面。

    前方是指揮使的船隊,三層高的旗艦燈火通明,只見一隊五艘戰船火把熊熊,船頭以及兩舷站滿精兵,全部都已經拉滿強弓,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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