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聞言有些愕然。
他不由地想起了。
在大業末年的那方天地。
有個自詡是天命魔教傳人的無名男子,也要收自己爲徒。
“大虞天南道宗,天命魔教,天命聖宗……我這是要一口氣認下三位師尊嗎?”
陸沉心裏自嘲了一聲。
“怎麼?你不願意?莫非還惦念着大虞天南道宗的言若靜?死守着不拜他門的規矩?”
瞧見陸沉怔怔出神,沒有回答,羽清玄頗爲喫味的說道:
“本座差點忘了,你是先天道胎之體,她是玲瓏道心之相,你倆個確是有幾分相配。”
陸沉眸光微冷,正色道:
“言師於我而言,是值得敬重的老師,更是傳道受業的長輩,不可輕侮!還請宮主收回這句話!”
羽清玄也不惱怒,而是莞爾一笑道:
“小冤家,難得見你生氣,該不會是給本座說中了心事?”
“人心隱祕,總會有一些陰私慾望,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入天南道宗的時候才幾歲?三四歲的樣子吧。”
“幼年離家,懵懂之間就成了掌教親傳,日夜跟在言若靜的身邊,與她同居同宿,這份感情……”
“如師亦如母啊!”
明明很正常的幾句話,落到羽清玄的嘴裏,頓時顯得曖昧非常。
陸沉額頭青筋狠狠一跳,竭力鎖住的氣血如猛火一般,騰地燒了起來。
一股股熱力散發,震盪出氣流。
他三歲就被道宗接到神京,拜入掌教師尊的門下。
那時候年幼,筋骨都未發育長成。
故而並未習武,只跟在師尊身旁識文認字,抄寫道經。
在外人眼裏,那位常年一身素雅道袍的清冷女子。
是地位至高的大虞國師,身份尊崇的天南道首。
可對陸沉而言,卻是一心敬重的慈愛師長。
“宮主,這樣的玩笑話有些過分了。”
陸沉深吸一口氣,按捺怒氣,收斂心神,牢牢鎖住體內那股蠢蠢欲動的旺盛精氣。
沒成想,他衝開氣血大關,踏入武道第一境後。
面對魔師,反而應付得更喫力了。
看來那門《聖心四蝕》,的確是厲害。
“小冤家不愛聽,那本座就不說了。”
羽清玄眸子微閃,倚靠在那張紫檀桌案上,正經的神色還沒維持多久,便又促狹笑道:
“你真對言若靜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年輕的時候被稱作‘虞美人’,天南大虞第一絕色,若非後來進了道宗,就是當皇后的命。”
“本座當初贏下萬壘關之戰,曾經動過把言若靜要過來的念頭,可惜你那美人兒師傅太剛烈了,寧願同我玉石俱焚,都不願意落入‘魔掌’。”
看到羽清玄沒完沒了,越說越起勁。
陸沉索性閉上雙眼,只當自己是木頭一般。
不聞也不問,由得她去胡亂臆測。
“哎呀,真的生氣了?好了,本座不談那些。”
閉着眼睛的陸沉,忽然感到一陣香風撲面。
那襲紅衣如水蛇似的纏了上來,做出嬌俏可人的誘惑模樣。
輕輕挨着少年的臉頰,羽清玄吐氣如蘭道:
“小冤家,你還沒有回答本座,到底是想做鼎爐,還是當本座的弟子?”
陸沉定了定神,問道:
“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羽清玄笑容嫵媚,勾魂奪魄,好似說悄悄話一樣,低聲道:
“倘若你要做鼎爐,等養大了、養熟了你,本座就一口喫掉,跟你……嘻嘻!”
“當徒弟的話,風險更大,有明槍暗箭需要提防,有諸般恩怨需要結清。”
“但好處是,你可以重獲自由之身,未來甚至有望接掌天命宮。”
陸沉心下一動。
明白羽清玄話中的真正意思。
只做鼎爐,終有一日會被喫幹抹淨,榨得半點不剩。
若是練了魔師指定的那門武功,就能再養一會兒。
“似乎,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陸沉睜開雙眼,直視着羽清玄的深邃眸子。
忽地,咧嘴一笑。
退後幾步,拱手道:
“徒兒,拜見師尊。”
羽清玄滿意地點頭,屈指一彈。
那枚翠綠玉簡懸空浮起,落到陸沉的手裏。
“這是天命宮四大鎮派寶典之一,《道胎種魔大法》的第一層入道篇。”
“其中的文字深意,導引內息路線,於你而言,應該不難。”
“小冤家,你若是三日能成,本座就摘了‘鼎爐’的名頭,讓你做驚神一脈的首席。”
陸沉握住那枚翠綠玉簡,念頭微動:
“三日,入道……《種玉功》的第一層入道篇,是要連續服用七日的百損丹,受盡煎熬折磨,練出陰陽二勁。”
“不知道《道胎種魔大法》是加以改進,縮短了時日,還是另闢蹊徑,找到了更好的辦法。”
心緒乍起,隨即湮滅。
比起什麼驚神一脈的首席,陸沉更在意《種玉功》和《道胎種魔大法》之間的聯繫。
他把玉簡收入袖中,淡淡道:
“徒兒必不負師尊期望。”
而後。
拱手行禮,告退離開。
就像羽清玄之前說過的那樣。
天命宮中的門人弟子,向來不遵禮法,蔑視倫常。
縱然是欺師滅祖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很稀鬆平常。
魔師本人當年從驚神一脈脫穎而出,爲了坐穩宮主的寶座。
雙手沾滿血腥,殺得人頭滾滾。
天命六脈,一天之內死了四個首座。
尤其是羽清玄所在的驚神一脈,上至真傳內門,下到雜役僕從,幾乎全部處死。
連同首座徐照松也沒能倖免,直接被昔日的愛徒親自摘下首級。
懸於白玉廣場,暴屍三日。
可見大盛第一聖宗,內裏是個什麼景況。
一千八百年前的“魔教”二字,扣在如今的天命宮頭上,絲毫不冤。
“欺師滅祖……”
陸沉走出暖閣,眸光冷冽。
羽清玄這麼放心地把《道胎種魔大法》交給自己,無非是覺着兩人的境界差距擺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