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害相權取其輕,當皇帝雖然要強硬,但是那也得看時候。
拳頭硬不起來的時候,就得學會適當的妥協。
嗯,適當的妥協是爲了以後更好的強硬,這不叫認慫,這叫政治上的迂迴。
康熙在心裏默默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好讓心中那股屈辱感能夠減輕一點。
看着皇帝做出了決定,一羣七老八十熬了一夜的臣子們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能不打仗還是儘量別打,能晚打仗那就儘量別早打。
給楚國送點銀子無所謂,反正這筆錢也不用他們這些大臣來掏。只要朝廷還在,他們的官就能繼續當着。
只有戶部尚書愁眉不展,心中暗暗叫苦。
原因很簡單,這五百萬兩銀子大概率是要從國庫出的,可是國庫現在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錢了。
這幾年一直打仗,銀子比長江的水流的還要快,別說五百萬兩了。就是一次性拿出五十萬兩都有點懸了。
國庫路都快要滿地跑老鼠了。
看着上書房外面已經亮起的天光,還有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雞叫聲,一羣老頭都眼巴巴地瞅着康熙,想讓皇帝體恤一下老年人的辛苦,放大家回家喫個飯補個覺啥的,然後好繼續給大清奉獻忠誠。
沒看大傢伙一個個都神色萎靡,眼袋都變得更厚重了嘛。
這要是再繼續熬下去,估計當場就得熬死幾個。
可是康熙此時完全沒有理會一羣老頭眼巴巴的可憐神情,而是皺着眉在想另一件事。
看着皇帝忽然向自己投過來的眼神,戶部尚書渾身一顫,果然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陛下,國庫也沒有銀子了啊。”
不等皇帝開口,戶部尚書就自己先站起來顫聲道,而是手裏還捧着一沓厚厚的賬本。
“陛下,這都是這兩年的軍費開支啊,請陛下過目啊。”
康熙的確是想問銀子的事情,可是看着戶部尚書捧着賬本顫顫巍巍戰戰兢兢的樣子,康熙大概也就知道指望不上戶部了。
他雖然沒有仔細查過戶部的賬本,但是大概也知道戶部的光景是個什麼樣子。
這兩年不光是打仗花錢,還有各種天災人禍,到處都要用錢。別說戶部了,就是他自己的小金庫內帑都快掏空了。
就連祖母皇太后攢下的私房錢給偷偷塞給自己用來練兵了。
屋漏偏遭連陰雨,大清朝千瘡百孔,八面漏風,再多的錢都給漏完了。
但是看着戶部尚書那個樣子,康熙還是有點惱火,深吸了一口氣,擺擺手示意他坐下。
老頭心中長舒一口氣,急忙謝恩坐下。
剛纔真怕皇帝一生氣,讓人把自己拖出午門斬首,然後用來激勵士氣,順便還能省一筆俸祿。
要知道戶部尚書可還有一個呢,他不過是滿人尚書,後面可還有一個漢人尚書呢。
“現在國庫沒錢,朕的內帑也都掏空了。都說說,朕該從什麼地方弄到五百萬兩銀子?”
康熙面無表情地看着下面的一羣老頭,將難題拋了出去。
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錢兩口子各種吵架,矛盾叢生,每天過的都是一地雞毛。
而皇帝是不能有錯的,所以背鍋的只能是臣子們。
康熙就算再有想法,很多事情也只能從臣子們的口裏說出來,不能由皇帝自己主動說,否則以後連給背鍋的人都沒了。
臣子們面面相覷,都低着頭不說話。
這種鍋沒有人願意主動背的。
朝廷弄錢的主要方式就是兩種:徵稅以及海外貿易。
可是現在稅收已經連後年的稅都收了,天下現在這麼亂,除了天災,加稅也是一個主要原因。
如果再繼續加稅,得了,楚軍都不用打了,北方的百姓自己就會先起來造反了,大傢伙還是早點逃命去比較好。
再說海外貿易,更是沒有可能。
雖然沿海一些豪紳地主也在進行海上走私,但是既然是走私,就不可能給朝廷交稅的。
就算是用來打點關係,那些銀子也都進了地方官員的腰包,跟朝廷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官方層面上,清廷一直施行的是禁海政策,所以也根本沒有什麼官方的外海貿易渠道。生意都讓那些走私犯給做了。
當然,還有一些非主流的弄錢的來源,比如說找個油水大的大臣安個罪名提供抄家砍頭一條龍服務,填充一波國庫。
譬如康熙的重孫子嘉慶弄死和珅不就是一個很好的典範嘛。
但是這種事情只能偶爾爲之,敢長期大規模這麼做的皇帝,那就等於逼着臣子們造反呢。
就算不造反,那也會叛逃的。
皇帝成了光桿君王,再英明也什麼都做不了。
不給給普通百姓加稅,那就更不能給士紳們加稅了。
百姓們但凡有一口喫的都不會造反,但是士紳們就不一定了。
這羣人是最會投機的,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就會搖身一變成爲了推翻滿清腐朽統治的急先鋒,以前剝削百姓的鄉紳大豪們就會成了各支農民起義軍的首領了,帶着義軍反抗暴政了。
這些鄉紳地主階層與其說是朝廷治下的子民,不如說是朝廷統治秩序的合作者。
沒有了這些人配合,地方上統治秩序就會先陷入崩潰。
所以給士紳們加稅這一條也走不通。
左右就這麼幾條路,每一條都是風險極大那種,一個不小心恐怕就會被皇帝拿來祭旗以泄民憤,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保持沉默。
康熙看着一羣人裝死的樣子,越看越生氣,最後直接點名。
第一個被點到的是戶部尚書。
“你是戶部尚書,最瞭解朝廷財政賦稅的人,你說說看。”
戶部尚書臉都白了,剛坐下屁股還沒重新坐熱,就渾身顫抖着再次站起來,猶豫了一下哆嗦着道:“陛下,奴才,奴才魯鈍,請陛下請罪!”
說完乾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康熙氣的想殺人,沒搭理他,繼續點了其他人的名。
結果被點到名字的都跟復讀機一樣,都只會哆嗦着來一句“奴才魯鈍”,然後就跪下請罪,擺出一副愛咋咋地的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