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青紀事 >第五十四章 龜孫子
    “真的是王柱子?”何志國像是不相信女兒的話一樣,再次確認地問道。

    “哪還有假?”何薇說完,半晌沒有聽到父親的迴應,接着,她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柱子叔的命真苦。”

    何志國嘴脣緊繃,發出低沉的聲音:“我知道了。”

    是啊,王柱子確實夠苦命的。

    早先年,王柱子年輕的時候,長得一表人才,心眼多,鬼機靈,因爲家裏窮,一直到二十七歲才娶到媳婦,在那個年代,尤其是農村,絕對算得上是大齡青年了。

    婚後,王柱子夫妻倒也恩愛有加,在他們的經營下,小日子過得美滿幸福,可唯一讓他們遺憾的是,兩人一直沒有孩子。

    夫妻倆想了很多辦法,去各大醫院尋醫問診,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試遍了民間偏方,甚至連巫神都問過,可柱子媳婦的肚皮始終沒能大起來。

    後來,夫妻倆便不再白費力氣,想着即使無兒無女也能過一輩子。可是,對一個完整的家庭來說,孩子就像夫妻感情的潤滑劑。

    王柱子夫妻的感情不再像從前那般恩愛,兩人時不時拌嘴吵架,甚至動手。而就在這個時候,意外降臨,不是妻子懷孕,而是他們領養了一個男嬰。

    自從領養了這個男嬰,夫妻倆便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其中,像所有普通平凡的農村夫婦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的光景過得越來越好。

    男嬰漸漸長大,變成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王柱子每天從地裏回來,都要親暱地抱在懷間,用胡茬磨蹭他的臉,用手指撓他的咯吱窩。聽着小男孩歡快的笑聲,夫妻倆感受到,人世間的美好,莫過如此。

    命運就是喜歡捉弄人,你罵老天不開眼也好,怪世事無常也罷,事情發生了就不會再改變。

    男孩十二歲那年,因爲貪玩,跳入村後面的水壩中,再無冒出小腦袋,王柱子和媳婦跪在水壩邊哭天喊地,可水面除了一絲絲漣波,並無迴應。

    直到三天後,水面浮上發白臃腫的小身體。

    自此,王柱子夫妻徹底陷入了生活的死灰,往日積攢下的好光景,沒兩年便被霍光。

    也就是那時起,王柱子像是變了一個人,油嘴滑舌,手段下作,市儈的光環越來越明顯。而他的媳婦,幾乎不再出門,整日爬在在竈臺上,開始暴飲暴食,逐漸成爲一個白胖的邋遢婦女。

    何志國念頭閃爍間,不由得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到底是哪個龜孫子,這麼不長眼。”

    原來,適才何薇來電,告訴他,王柱子到鎮上辦事,被一輛無牌小汽車給撞了,當場昏迷。雖然現在撿回一條命,可一條腿大概率要瘸掉。警察做了詳細調查,三天過去了,依然沒有查到有用的信息。

    “哎!”何志國深深嘆着氣,一鋤頭下去,把地裏的莊稼苗鋤倒好幾棵。

    ………

    長青村黨支部。

    窗外烈日炎炎,蟬鳴陣陣。

    何立揚、周治和康光謙圍桌而坐,三人臉上疲態盡顯,不時喝一口杯子裏的涼白開。

    “你們覺得可行嗎?”何立揚說了一大堆後,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問道。

    周治捏了捏眉心,沉思片刻後,看向康光謙。

    “我倒覺得沒什麼大問題。”康光謙舒出一口氣,說道。

    何立揚坐直身體,說道:“那就先這樣吧,反正這個事也急不來,咱們得一步一步來。”

    “是呢。”周治點了點頭,“我明天再去縣裏走一趟,找一找相關部門。”

    康光謙站起來抖着肩膀,朝何立揚說:“深圳那邊你再對接一下,涉及到村裏方面的工作,我這兩天再好好找他們談談。”

    康光謙口中的他們,指的是村裏的村民。

    三人說完,起身離開了村黨支部。

    回家的路上,何立揚在心裏把這件事又覆盤了一遍。

    李芸上次帶着商會到長青村,臨走前,簡單和他聊了聊關於在長青村進行鄉村旅遊開發的事情。

    李芸說到,長青村環境優美,山清水秀,距離縣城近,區位優勢明顯,產業方面雖然是起步階段,但特色鮮明,林下養殖,小米農田,這些都比較突出,而且金明的民俗文化底蘊深厚。

    發展鄉村旅遊,對於長青村來說,有明顯的基礎優勢。

    李芸走後,何立揚便把這件事提到議事日程上,先後找周治、康光謙商量,他倆倒沒有反對意見,只是對於開發方面的資金比較擔憂。

    何立揚一口應承下來,資金方面不存在問題,他會想辦法。打消了二人的顧慮後,他們便開始謀劃這件事。

    他再次聯繫到李芸,談到規劃方面的事情,主要以生態農業、民俗文化、休閒度假爲主題,進行規劃開發,李芸當即表示支持贊同,並表示會派相關方面的專家,到村裏進行規劃指導。

    同時,李芸還說,她會向公司提交申請,以股份形式參與項目開發。

    這下,資金方面和前期規劃都沒有問題,唯一讓他擔心的是,建成後的客流量問題。

    雖然長青村有一定的區位優勢,交通也便利,可畢竟周邊人口數量有限,僅僅依靠縣城周邊人口,肯定是行不通的。

    除非,有特別吸睛的地方。

    可現在多數的鄉村旅遊項目,存在同質化問題,想要與衆不同,又談何容易。

    剛纔,他和周治、康光謙在村黨支部,又進行了一番討論,現在,只能等深圳方面的專家到來之後,會同縣上相關部門,進行初步規劃。

    村莊的小道上,何立揚一邊想,一邊不由的捏了捏眉心。

    大舅何志國說的那些充滿人生哲理的話,依然響在耳邊,現在,他雖有疑慮,同時,內心對鄉村旅遊開發項目也篤定了一些。

    跨進自家窯洞,一股撲鼻的香氣直入心脾,他看到母親何田田正在裏窯的竈臺上剁蕎麪。

    “媽。”何立揚喊了一聲,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又做好喫的呢。”

    何田田熟練地把麪條下入沸騰的鍋裏,笑着說:“看你這幾天比較憔悴,喫點好點,給你鼓鼓勁。”

    他心裏一股暖流涌過,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默默站在竈臺邊,地看着母親的身影。

    喫過飯,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對面蒼翠的山頭上,映出淡淡的紅暈。

    何立揚握着手機,看着李芸發來的微信:專家明天下午四點二十到達延州國際機場。

    他吐出一口氣,眉心稍稍舒展開來。

    這時,何志國緊繃着面色從院落的大門走進來。

    還沒等他打聲招呼,就聽見大舅忿忿地罵道:“龜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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