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離柳 >第二百零二章 清濁(四)
    我可還能癡心妄想,求一個下輩子的機緣····

    周身靈力運轉,下山要來的比上山快許多,山下的羣衆已被女媧疏散,柳含清不等女媧開口,拉上她便急忙朝空空山的方向掠去。

    穆天仇、宋玉化灰,骨女爲了她反噬主人,將成煞器,她身邊的人正在一個一個離開她。

    柳含清抓着女媧的手有些顫抖,指尖冰涼的溫度猶如一具屍體。

    凌雲劍已經化成劍光追隨而來,身後煞氣籠罩的含清山上血光大放,炸裂之聲響起,山頂升起鋪天的煙塵,整個山尖轟然碎裂。

    柳含清逼迫自己望向前方,她不敢回頭看。

    這般聲勢,是仙器碎裂之聲。

    她知道的,從骨劍噬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骨女定不會任由自己變爲煞器,與其手染鮮血,揹負萬世罵名,她寧可玉石俱焚!

    清族沒了,骨女從此灰飛煙滅,含清山也就此化爲一座鬼山。

    柳含清死死攥住女媧的手,她在這世間有太多牽掛和羈絆。人間這麼好,有那麼多可愛的人,有那麼多值得她守護的東西。

    她也是修仙之人,她也曾無比嚮往傳說中金光熠熠的神界,對主宰三界、護佑天下的衆神敬慕非凡。

    可如今呢?三神滅世既定,那神的意義又何在?

    她知道跟天神比起來,她力量微末,不過是凡塵之中不值一提的一隻螻蟻。

    可螻蟻又如何?螻蟻亦知大義何在,大道何處。螻蟻,也敢做一個捅破蒼穹的白日夢!

    手腕上的鮮血仍不斷溢出,內腑移位碎裂之痛仿若生剖活拽,但柳含清卻止不住笑了。

    她仍舊是活了下來。她是金仙,這點傷要不了她的命,只要能活下來,就還有翻身的機會。

    如今天下大亂,仙門散修幾乎齊聚空空山,各地仙門也正全力平亂。

    儘管有不少被穆天仇蠱惑,轉而與柳氏爲敵的昏頭者,但柳含清自信,以空空山在仙界萬年積澱,重新凝聚也未嘗不可!

    今日虛衍沒能留下她,她日後便要再啓一場弒神之戰!

    拖着殘破的身軀,柳含清終於在空空山腳力竭昏睡,待再次醒來時,便看見女媧在身邊守候着,許久不見的母親正握着她的手替她細細擦拭每一個手指頭。

    “娘···親。”

    柳含清聲音有些嘶啞,孃親仍舊是那麼美麗風情,一雙桃花眼中泛起的溫柔與擔憂是那麼深切。

    可令柳含清心沉的是,她在孃親的身上,看到了暮氣。

    說來也是奇怪,柳氏兄妹的父母畢生未能修得金身,五個孩子卻個頂個的出息。二老存世這許多萬年,若是一般仙人早就坐化歸去,散爲塵土了,可他們二人卻硬生生地熬到了今日。

    柳含清曾以爲就算沒能修得金身,自己的父母也是上仙最巔峯的修爲,或許···或許也和他們兄妹一樣有同日月之壽。

    可今日見到孃親身上的暮氣,柳含清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的父母,是有坐化的那一天的,而這一天,或許已經不遠了···

    莫憐見柳含清醒了,伸手理了理女兒睡得有些雜亂的頭髮,嘴角掛着寵溺的笑:“我們家小姑娘可算是醒了,可讓娘擔心壞了。”

    柳含清從牀上撐起身子來,這時,她褪去所有僞裝,昔日的沉穩、出世、堅韌冰消雪融,一如人間所有閨閣女兒,撲在孃親懷裏。

    她忍着淚,將頭磕在莫憐肩上,不住地輕輕曾着,孃親的懷抱還是如幼時記憶中的那般溫柔、有力,彷彿只要躲進她懷裏,便能隔絕所有傷害。

    莫憐摟着柳含清,手一下一下地順着她的背,輕輕拍着、哄着,就像對待一個小孩兒。

    不過片刻,柳含清收拾好情緒,從莫憐懷中探出頭來。

    她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去享受這份母女溫情,此刻正是天下逢難之時,她那些愁腸滿腹又如何抵得過蒼生之重!

    “孃親,父親大人在何處?”柳含清問道。

    “你父親他正在攬月殿爲疏桐療傷呢。疏桐後你一步來到空空山,此刻尚未清醒過來。”

    “疏桐?他不是應該在渝州城嗎?難道渝州城失守了!”

    柳含清情緒有些激動,莫憐急忙拍了拍她的背順氣道:“含清你先別急,此事我們也尚不清楚,疏桐來時滿身是傷,恐是拼了性命才逃出來。”

    怎會!怎會!柳含清大驚!

    疏桐是疏厭傳人,曾經弒神之戰中疏桐滅魔無數,是柳東嶽座下第一殺伐之君,若單論殺伐一道,怕是柳氏中只有醉心兵戈的柳南丘能與其相比!

    什麼人能將疏桐逼上絕路!

    不,有人能···

    柳含清眸色微動,她能逃出塵稷山的契機便是穆天仇、離情突然離開。若是這二人聯手···

    在加之穆天仇一直扮白臉,疏桐或許甚至並未得他設防,若是腹背受敵,饒是疏桐也難逃一敗···

    柳含清連忙起身,此刻她靈力充盈,向來是躺在牀上修養的這幾天爹孃沒少給她用靈藥。

    她既有藥仙之名,此刻由她去醫治疏桐,再合適不過。

    莫憐看着女兒一刻也不得安寧的樣子,自是心疼的,可他們一家子,有誰不是個操心的命呢?

    雖說她與孩子們的父親柳明月長年守在空空山,似是避世不出的仙人,但自己的兒女四散天下,爲人間鎮壓邪祟、謀求昌盛萬年,他們是驕傲的,也是心疼的。

    如今戰火四起、妖魔橫行,正如同千年前的弒神之戰一樣,他們這些修得金身的金仙天經地義便是要打頭陣的。

    莫憐有時候也恨自己這不爭氣的肚子,是她叫每一個孩子都不得不肩負重擔,而她作爲孩子們的母親,卻只能無力嘆息。

    柳含清剛到攬月殿門口,便察覺到屋內躁動的靈力波動,此刻她卻是不敢貿然闖進去。

    父親正在給疏桐療傷,而疏桐主修殺伐,靈力暴虐,若是她貿然闖入,怕是會惹得兩人靈力相沖,越是難以收拾。

    她以靈力幻化一隻信鳥,送入房中,不一會兒,屋內靈力趨於平靜,一身着靛青色長袍,眉目秀雅的男子打開房門。

    男子薄脣微抿,眉頭緊鎖:“好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屋子裏那半死不活的小子就交給你了。”

    柳含清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可真不愧是自己的親爹,使喚起自己來順嘴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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