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礪 > 第二十五章 最美鴻雁使者
    回到永安裏,剛進了巷子,遙遙便看見,自己府門左側的牆根,停着一架車子.

    有訪客?

    再看,是一架並車——上有車蓋、四面屏蔽,所謂“並”,“屏”也。

    這種車子,一般爲女子乘用.

    可是,自己的女客,除了一個阿舞,不會再有別人了呀?

    此車樸素無華,其乘客,顯然不是阿舞——阿舞所乘者,裝潢華麗,飾有雉鳥等圖案,一看就曉得出自中宮。

    一進門房,果然有訪客——

    衛操。

    何蒼天大笑,“原來是衛督!意外之喜!蓬蓽生輝!”

    一邊說,一邊張開雙臂——這個姿勢,不像要作揖,倒像要擁抱似的。

    此時代,華人之間見禮,是沒有擁抱一說的,但胡人卻有類似擁抱的“抱腰禮”,衛操阿母雖是鮮卑人,但他何敢以此禮施於此時此地主客之間?

    趕緊長揖,“何侍郎!”

    何蒼天就勢托住衛操的手腕,用力搖了一搖,這才後退一步,長揖還禮。

    一系列言語舉動,極其自然,毫無做作,衛操心頭,熱辣辣的。

    衛操來訪,當然是爲了替主公送信——

    衛瓘願意見自己?不願意見自己?

    不管願不願意,第二天便有回覆——是個好跡象!

    至於乘並車——不想叫人窺探蹤跡?

    “操本不敢擅造潭府,不過,同行還有一位……”

    何蒼天心中一動,轉頭,向並車看去。

    衛操出門房,走到車後,掀起簾子。

    馬在前,車在後,何蒼天的角度,看不見車上下來何人,但一俟該乘客轉出身來,何蒼天的心跳,立刻加快了!

    一身皁衣,身段娉婷,頭上則戴着冪籬——也即幃帽,長長的面紗放了下來,垂至心口,看不清容顏。

    但絕不能錯,一定是她!

    太意外了——她怎麼會來?!

    衛操一隻手虛攙着女子,另一隻手,提着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是方纔從車上拿下里的。

    何蒼天按捺住激動,不言聲在前引路,進了二門,來客站定,掀起面紗,容光耀目,滿庭生輝。

    何蒼天長揖,“握瑜娘子,今日的意外之喜,實是太重了些!”

    衛瑾白玉般的面頰上,飛起兩朵紅雲,方纔是“滿庭生輝”,現在是“滿庭生溫”——

    真正美豔不可方物!

    延入內堂,衛瑾的美貌,把雲英、雨娥也驚到了,兩個女孩子本訓練有素的,也有點手忙腳亂了。

    衛操本堅持按舊例侍立於堂外階下,但何蒼天如何肯幹?最後還是衛瑾微笑說道,“德叔,客隨主人便,聽雲鶴先生的安排吧!”

    於是,由雨娥延入別室奉茶,那個沉甸甸的包裹,卻留了下來。

    而云英奉茶之後,不待何蒼天做任何示意,便悄沒聲的退了出去。

    何蒼天搖一搖頭,“如在夢中!”

    拿左手掐了右手手背一下,“哎喲”一聲,“竟不是做夢!”

    衛瑾本來端莊自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頗有伸手給他一下的衝動,“有這般誇張嗎?”

    “哪裏誇張了?你沒見我笑的傻乎乎的嗎?”

    衛瑾不禁又“噗嗤”一聲,趕緊以手掩口,臻首微偏,眼波流轉,“嗯,是有那麼一點傻氣。”

    何蒼天輕輕嘆了口氣。

    衛瑾剛想問,“嘆啥氣啊?”隨即反應過來,他是在爲自己的美貌感嘆!

    臉上又熱了,趕緊轉移話題,“你看了家君的信,大約就笑不出來啦。”

    “怎麼?尊君不肯見我?”

    心裏唱歌:不管見還是不見,派女兒給我送信,還不說明問題?

    “你先看了再說吧!”

    說着,衛瑾解開身旁那個沉甸甸的包袱,拿出一封信來,隨即便將包袱的開口掩住。

    裏頭還有些什麼,何蒼天眼神雖好,卻也沒看清。

    拆開信,未看具體內容,先大讚,“尊君這筆草藁,若鴻雁奮六翮,飄飄乎清流之上——可謂神品!”

    “草藁”即行草,衛瓘乃行草之開創者,何蒼天正經練過一年半載書法,這一點,還是曉得的。

    衛大美女的眼睛亮了。

    “神品”是極高的讚譽,這也罷了,老爹的法書,天下著名,笑納過的吹捧不計其數,但何君這句“若鴻雁奮六翮,飄飄乎清流之上”依舊異常出彩——

    真可謂解人也!

    說好話容易,細辯內容,就有點兒喫力了,不過還好,到底不是“今草”——也就是正經的草書。

    信不長,以“雲鶴足下:無恙,甚善甚善”開篇,不但完全以平輩相稱,也免了“頓首”一類的客套話,真正如對友朋。

    接下來,大致意思是:

    公主的訓諭、足下的指教,我都收到了。

    我風燭殘年,也不曉得還能不能再爲國家社稷出力?不過,但凡一息尚存,我必爲天子臣,這是毋庸疑義的。

    時已入秋,秋後入冬,天時更冷,望足下善自珍攝。

    足下若還有啥見教到的,可交由德元轉致;我若有啥向足下請教的,也會遣德元再造潭府。

    最後,“初通殷勤,想望風采,有懷緬然。”

    看完,何蒼天凝神片刻,站起,對着衛瑾,長揖到地。

    衛瑾抿嘴一笑,“幹啥?”

    “握瑜,我在此謝過了!”

    “謝啥呢?說來慚愧,我其實有辱使命——家君沒有答應見你呀?”

    何蒼天坐下,“其一,既爲‘天子臣’,就必定站在天子一邊!”

    “其二,‘時已入秋,秋後入冬,天時更冷’——尊君開示:目下諸事未備,不是對楊某發難的好時機。這個時機……總在來年開春前後罷?”

    “其三,既有你這位鴻雁使者,見與不見,又有什麼區別?”

    衛瑾含笑,“‘鴻雁使者’?可是,信中明明寫着‘德元’呀?”

    “請教,尊君這封信,我可以上呈皇后御覽嗎?”

    衛瑾淡淡的,“這個,家君和我就管不着了。”

    何蒼天不再說話,兩人已經心照:

    此信當然要“上呈皇后御覽”,不然如何向皇后證明衛瓘的取態?

    但既要過皇后的目,就不能出現衛瑾的名字,於是,便拉衛操出來做個障眼法。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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