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礪 > 第一零五章 天旋地轉
    何天着急的,不是自己的家,而是衛瑾的家。

    雖說今夜之前,他已經將衛瓘摘了出來,而不斷傳回式乾殿的消息,楚王也沒有“分兵”的跡象,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畢竟,史書血跡殷然,文鴦殷鑑不遠。

    小心沒過逾的。

    至於他自己的家,楚王還沒來得及對賈、郭動手,便已“致廷尉”了,何某在三十二家的名單中,也排在賈、郭之後,不會有什麼事的。

    進了太保府所在的巷子,只見長巷無人,一眼望去,地面除了幾坨馬糞,算是乾乾淨淨,並無異狀。

    何天鬆一口氣,心說,同衛瑾交往,已經有些日子,卻從未到過衛府,沒成想,第一次對衛府的“拜訪”,居然是這種情形,也算好笑,也算……有點尷尬呀。

    一隊人馬到了府門前,停車駐馬,打門,投剌。

    不多時,門內腳步匆匆,不止一人,走在最前頭的那位,咋聽着——

    府門再開,佳人現身,滿臉驚喜,“雲鶴!”

    何天同衛瑾一樣意外:衛瓘就算對客人表示禮遇,出來迎接的,也應該是某個兒子,不能是女兒呀?

    不能因爲女兒同客人有“特殊關係”,就“畫公仔畫出腸”啊?

    未來泰山,曉得您對未來賢婿有些愧疚,可是,如此“巴結”,似乎略過了點?

    人前,何天還是一副從容坦蕩的樣子,一揖,“見過握瑜娘子!”

    略一頓,“夤夜來拜,冒昧之極!尊君的貴恙,不曉得好些了沒有?目下,夜已深了,不曉得丈人是否已經歇下了?”

    這個“丈人”,是“老人家”的意思,不是“老泰山”的意思,不過,出於何天之口,總覺得提前賺了衛瑾的便宜,心中暗暗一爽。

    衛瑾卻沒有任何“見外”之意,甚至都未斂衽還禮,便急急說道,“阿爹帶着諸兄、侄過清河王府了!剛走沒多久!”

    何天大大一愕,“去清河王府?做什麼?“

    還有,清河王?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他記心極好,很快便想起其出處了——

    臉色一變!

    衛謹還沒留意到他神情變化,“清河王夤夜來拜,說是有人到廷尉府,告了我一兄、一侄一狀……”

    話沒說完,就叫何天打斷了,“清河王是一個人來的嗎?”

    “呃,他只帶了一個隨從,同行的,還有廷尉洛陽獄的獄丞,攏共就三個人……”

    廷尉洛陽獄獄丞?

    何天皺起眉頭:什麼鬼?

    衛謹已注意到了何天的神情變化,同時也已意識到,這件事情,包括廷尉荀悝兩度入宮,何天都不曉得,心立即提了起來。

    “這位廷尉獄丞,也算是衛氏故人……”

    “故人”二字入耳,何天臉色再一變!

    “他叫什麼名字?”

    “姓榮,名晦,晦望之晦,字……”

    衛謹沒有再說下去,因爲,她驚恐的看見,何天已然臉色大變,倏然青白,再倏然漲紅了!

    “我不是說過嗎?”何天大吼,“今夜之變,無有關尊君事!若有不利於尊君者,必爲矯詔!矯詔!爲什麼不聽我的話?!”

    “刷”一下,衛謹面色變的慘白,眼淚一下子溢滿了眼眶。

    何天卻已顧不得她了,“德元!”

    旁邊的衛操趕緊上前,“何侯!”

    “我先趕往清河王府!”何天近乎嘶吼,“你趕快整隊!府內所有親兵,不論步、騎,統統帶上!緊隨而來!”

    “啊?……是!”

    “記住!”何天面目猙獰,“聽我說話!看我手勢!我叫你們打!你們就打!放開了打!不怕殺人!除了清河王本人,哪個都可以殺!特別是這個榮晦!先他孃的殺了他!御前……一切有我!聽到了沒有?”

    衛操暴喝,“喏!”

    何天一甩袖子,掉頭就走。

    衛謹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趕上,“雲鶴,我與你同去!”

    “我乘追鋒車……”

    “我馬也騎得,莫說追鋒車了!”

    說話間,已經趕到何天前頭了!

    何天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時代的貴族女性,可不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小腳女人!

    心中暗叫一聲慚愧:老子還不大騎得馬呢!

    有些後悔方纔對衛謹失態大吼了。

    可是——

    清河王!榮晦!

    這兩個人,怎麼又冒出來了?!

    我已經將衛瓘摘出來了呀!賈午轉交楚王的那道“手詔”中,已經沒有衛瓘的名字了呀!

    歷史……已經轉向了呀!

    哪裏出了狀況?!

    還是說,冥冥之中——

    唉!老天!文鴦的事情,算你對我開過一次眼,求你再對我開第二次眼罷!

    如是,事後,我就從了夫人,入了釋教,也不是不可以的……

    胡思亂想間,已經登上了追鋒車,而衛謹一點也沒吹牛,撩起長裙,不用腳踏,也不用人攙扶,單手在追鋒車後緣上一撐,便已騰身跨步而上,動作竟比何天還要利落!

    我去!交往多日,還真是沒看出來啊!

    結婚以後,倒要小心,別鬧出啥出軌的誤會來,不然,還不曉得誰家暴誰呢……

    咦?侍婢啥的,不算出軌罷?

    御者揚鞭唿哨,追鋒車倏然啓動。

    寒風撲面,有如利刃,何天打住腦子中亂七八糟的念頭,一旁的衛謹,緊緊抓住車前緣攔,咬着嘴脣,盯着黑暗的前方,一聲不吭。

    兩個人的腦子裏,都只剩下了一個字:

    快!

    今夜,因爲有許多城外諸軍出入如流——主要是五校營,因此,洛陽城的西門、南門一直未關,隊伍自西明門出洛陽城,再折而向南。

    馳出三裏許,再折而向西。

    前面出現一個高崗,上了高崗,清河王府便在望了。?

    隊伍馳上高崗。

    眼前,數十支長槍插在地面上,槍頭向上。

    其中一半長槍,每隻槍頭,綁一隻火炬,寒風中,火焰忽長忽短,搖曳不定。

    另一半長槍——

    每一隻槍尖上,都插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地上,是十幾具無頭的屍體。

    火光照耀,看的清楚,最中央的一顆頭顱,正是——

    衛瓘。

    何天只覺一口氣憋住了,憋得眼冒金星。

    他看向身旁的衛謹。

    沒有言辭可以形容衛謹目下的神情。

    眼睛,從未睜的許如之大;嘴脣,已經咬出血來。

    片刻,輕輕一聲嘆息般呻吟,整個人,軟倒在何天腳邊,暈死過去。

    何天一口氣吐出來。

    天旋地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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