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礪 > 第二一四章 終於,面目全非
    之後,每一天,何天或如在火爐,或如在冰窖,在極熱和極寒之間,反覆煎熬。

    時而清醒,時而昏沉。

    很奇怪,不比之前三十日的深度昏迷,這一回,不論白天、黑夜,最昏沉的時候,何天也沒有真正的睡過去,燒的最厲害的時候,目不能視物,耳不能聞音,但腦海中,還是保持着最基本的意識。

    或許,這是生命的下意識的奮力掙扎,他明白——他的生命明白,這一回,只要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若有水或者是別的什麼流質進入口中,雖然喉幹如刀割,但他還是努力下嚥。

    嚥下去多少,甚至,是不是一點也沒有嚥下去,就不曉得了。

    之前三十日的深度昏迷,何天的體型,並未發生太大的變化,但這一回,他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

    身體,投入了所有的彈藥,同入侵的炎魔,瘋狂的拼搏着,也瘋狂的消耗着。

    不曉得是第幾天了?清醒的時候,何天不經意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模模糊糊,猶如雞爪。

    衛瑾、李秀的面孔,也是模模糊糊的。

    何天想,幸好看不太清楚,不然,看她們背過身,以淚洗面;轉過來,強作歡顏,我心裏,未免太難受了。

    但,他終究還是睡過去了。

    *

    但,他終究還是醒過來了。

    睜開眼睛,不比上一回——這一回,眼前人物迅速清晰,簡直是——

    神清氣爽啊。

    何天咧嘴一笑。

    兩個鬢髮散亂的女人,淚流滿面。

    “這一回……幾天呀?”

    話出口,不由詫異,這是我的聲音?

    沙啞、低沉,有金石相撞之音。

    呃,沒事,沒事,講多幾句就恢復正常啦。

    衛瑾抹了抹眼淚,微笑,“二十一天——整整二十一天。”

    李秀也抹眼淚,也笑,補充說道,“燒了十七天,睡了四天。”

    哎,我還真是個醫學奇蹟呢。

    “下雪了?”

    啊?

    “是,下雪了。”

    衛瑾、李秀都有些奇怪:地龍、火盆都生的極旺,窗戶也遮的極嚴實,你咋曉得下雪了?

    但何天就是知道,他的感覺,莫名的清晰、敏銳。

    “我臉上的傷,好了?”

    他能感覺到,臉上已經沒有繃帶了。

    不過,也有點奇怪:怎麼,我的聲音,還是這個樣子?——沙啞、低沉,有金石相撞音?

    嗓子裏,好像也沒有啥痰呀?

    衛瑾、李秀對視一眼,衛瑾輕輕嘆口氣,“好了。”

    何天微笑,“好了,你嘆啥氣?一定是太嚇人了——一個骷髏頭,長着一大堆雜草,中間還有條長長的劃痕?嗯,是挺嚇人的!”

    李秀“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笑過了,繼續抹眼淚。

    “哎,拿面鏡子來好不好?我瞅瞅!”

    沒錯,我的聲音變了——沙啞、低沉,有金石相撞音。

    “不着急,”衛瑾說道,“待魏大夫和末公把了脈再說……”

    說話間,門外腳步聲匆匆,門開,鄧簡、魏柳入,一看何天,臉上都有難以置信的神色。

    一天前,何天還在昏睡之時,燒已經退了,如無意外,是醒的過來的,但他的神色,依舊叫鄧、魏大出意外——

    精神奕奕,若不是太瘦了,哪裏像個剛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

    把過脈,鄧、魏臉上的“難以置信”,愈加之濃重了。

    脈象洪亮,哪裏有一絲一毫病人的模樣?

    鄧簡心中冒出一個念頭:

    文次騫說的是對的!此人……確實“天命攸歸”!

    話裏不由就加了小心,“請何侯試一試,手、腳能不能動?”

    何天微笑,“能動——就是一點氣力也沒有。”

    鄧簡一怔——這個聲音?

    他看了魏柳一眼,魏柳點點頭,說道,“今日還是用米糊,明日開始,可以正常飲食了。”

    哇,介麼好?

    那個羊奶泡米糊,我已經快喫吐啦!

    鄧簡對何天欠一欠身,“何侯珍攝,我和魏大夫出去商量一下。”

    “有勞二位。”

    衛瑾、李秀略意外:沒有別的醫囑啦?

    鄧、李一出門,何天就催,“鏡子!鏡子!”

    衛瑾還躊躇,李秀說道,“給他看罷!這個人命大,未必就能嚇死了!”

    衛瑾嗔道,“你說什麼呀——什麼死的活的!”

    李秀自知失言,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好罷,就拿給你看看,不過,你心裏頭,要有一點準備,目下,你同一般的人,確實……有一點點不一樣。”

    何天愈發好奇了,“放心!放心!”

    鏡子拿來了,衛瑾雙手持鏡,懸於何天面前。

    嘿!

    鏡子裏頭這位,還真是個骷髏頭!上上下下,生着一大堆黑乎乎的雜草!

    只是這條劃痕——

    古怪。

    正常的刀劍傷,不都是條溝嗎?

    我這條,咋是條……坎呢?

    也即,這條“劃痕”,不是陷裂於臉面,而是隆起於臉面的。

    說的難聽點,就像一條蚯蚓,爬在了臉上。

    也有不同——

    蚯蚓是彎彎曲曲的,這條“劃痕”,十分平直,自左眼下延至右耳下,乾乾脆脆。

    鏡中人,真的已經……面目全非了。

    雖然“上下都是雜草”,但還是看得出來,“骷髏頭”神色平靜,於是,李秀大着膽子解說:

    “之前——沒發燒之前,換藥的時候,還是好好兒的……我是說,還是正常的……還是條溝!這一次,不曉的咋回事,它……浮起來了?”

    何天微笑,“挺好!挺好!”

    說話之時,臉部肌肉抽動,劃痕隨之顫動。

    目下,何天極瘦,近乎皮包骨頭,這條古怪的劃痕,愈發的……活靈活現。

    他慢慢左右轉頭,這條劃痕,也隨之慢慢變換。

    嘿!還真特麼是“活靈活現”呢!

    衛瑾一直凝視着何天。

    終於,鏡外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可以了——手痠了罷?”

    鏡子收起,營養米糊到。

    何天要求:先漱口,再喫飯。

    衛、李二女頗意外:你還這麼講究?這些天,我們倆都不講究了!

    用過了米糊,何天還要再漱一次口。

    終於,折騰完了。

    何天緩緩問道,“洛陽那邊,有什麼消息嗎?”頓一頓,“是不是快了?”

    衛瑾鄭重點頭,“是快了!如無意外,應該就是元旦的事情了!”

    他倆話中所指,趙王篡代也。

    *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