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是成年人的規則，也是世界的規則，”顧飛語頓了頓，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像講道理一樣去把世界的規則用“告訴”“告知”的方法讓範藝宸明白。
直到範藝宸又追問兩遍之後，顧飛語才鎖着眉解釋，“我不知道該不該由我來以‘過來人’的姿態教會你如何在這個世界裏存活，我作爲任課老師，負責教會你數學的規則，我作爲班主任，負責教會你在繽紛的世界裏懂得分辨對錯，但我覺得我不能越俎代庖讓你……”
“顧老師，你真特別磨嘰！”範藝宸不耐煩地抱起胳膊，“你說規則是規則，但是真話就不得是真話嗎？難道有話拐着彎說，就是成年人的規則嗎？”
“既是也不是，”林星星見兩人許久不回，一出包廂的門就聽見範藝宸的聲音，聞聲走過去接道，“不管是否是成年人，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都應當照顧到別人的感受，說話直來直去有時並不是恰當的方式。”
範藝宸慢慢不安起來，小聲說：“我剛纔說的話，很過分嗎？”
“話確實說得很直率很真誠，但慘在聽者有心，因爲我無法釋懷，這才難受，”林星星微微笑一笑，“說來，還是我小氣纔有了這事。”
說這林星星拉起範藝宸的手：“別聽你顧老師呆板的絮絮叨叨了，再不回去喫，桌子都要被服務員收了，走了走了走了。”
顧飛語驚訝地看着林星星牽着範藝宸回頭朝他俏皮一笑，表示事情圓滿解決，不禁愣住了。
她只說了三兩句話，居然就能讓範藝宸立刻認識到問題所在，並且還能照顧到範藝宸的情緒，還沒有強加自己的邏輯給一個未成年人。
這一波操作簡直叫他這個班主任直呼“666”啊。
顧飛語回到包廂的時候，林星星已經和範藝宸相談甚歡，範藝宸甚至還靦腆一笑，戳了戳林星星：“他來了他來了，別說啦！”
林星星伸手捏了捏範藝宸的臉，調侃道：“別害羞啊，你不是說你們顧老師好多人都喜歡嗎？”
“喂喂喂！大星星，你可不許和他說！”範藝宸微惱又急，嬌俏小女兒姿態一覽無遺。
林星星轉了轉眼睛，對着範藝宸做了一個wink：“那咱們拉勾上吊，一會兒我也跟你說一個我的小祕密作爲交換，怎麼樣？”
把範藝宸送回家之後，林星星和顧飛語並排在江邊吹風，顧飛語扶着欄杆看着江對面的燈光變換得絢麗，低聲說：“你，之前有沒有想過做一個老師嗎？”
“其實想過的，”林星星低頭看着倒映着燈光的江面，像是陷入回憶一般，“以前念高中的時候，是一心想着去讀師範，去做老師的。”
“那怎麼……”
“你也想問最後怎麼跑去念了工科？”林星星捏着手裏的咖啡杯，轉了個身背靠欄杆，“其實好多人都問過這個問題，我也給出過好多個不同的回答，大多是半真半假，那種聽的人也不會盡信的玩笑，你想聽哪一個？最荒唐的，還是最正經的？”
林星星僵硬了一瞬間，很快又放鬆地靠在欄杆上，苦笑一聲：“非要提他嗎？”
“要提，治癒一個傷口一般有兩種方法，一個是徹底忘記這個傷口的存在，讓它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癒合，”顧飛語猶豫地看着閃爍的燈光下林星星越來越白的臉色，堅定地說了下去，“另一個，就是頻繁地觸碰，碰到疼麻木了感覺不到爲止。”
林星星挑了挑眉，掃了顧飛語一眼：“高鳴他，他以爲我沒去念師範是因爲高考考砸了，但其實是我媽，她不讓我當老師。”
顧飛語雀躍了一瞬，又疑惑想要追問，但林星星顯然並不想深聊下去，她又笑起來，彎着眉眼巧妙地岔開話題：“說起來，你還真是第一個知道我沒有去師範是因爲我媽媽的緣故的，這算不算我跨出了第一步？”
算不算呢？林星星也一併在心裏問了自己。
如果不是回憶裏面鮮明地記着第一次心動時候的每一幀畫面，經過了數年裏數遍腦海裏的美化成爲了再也無法企及的絕美，清晰到連語調都仍然記得，那麼林星星可能還能問心無愧地對自己說一句“算”。
而眼前這個男孩子，對事情看得透徹，善良也敏感，即便是通通透透地知道自己走不進她的心，也會大着膽子觸碰和爭取。
“當然算！那你之後不要再相親了吧？”顧飛語眼睛亮起來，利落地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明天是週一了，到了下週末，我就和阿姨說我要約你出去玩。”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當然啦，只是個藉口，你不來也沒關係的。”
“不了，”林星星輕輕搖了搖頭，“下個週末，我和我同事約好了去廟裏求個籤，而且我媽也不會……”
林星星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說了下去：“……也不會真的窮追不捨，我要是執意不結婚，她也……她也不能拿我怎麼樣的，你別擔心。”
“那好吧，”顧飛語沮喪地垂了目光，很快又擡頭，“那，無論什麼情況，只要你需要，就給我打電話，我肯定隨叫隨到的！”
林星星點了點頭，模式般地彎起眼睛笑：“當然不會跟你客氣的，那就這麼說了，我先走了。”
林星星都走了好些時候了，顧飛語還捧着空的咖啡杯站在江邊吹風，無意識地把紙杯捏得幾乎要變了形。
外熱內冷，外熱熱到即便是初次見面，見了面都不會感到尷尬，內冷冷到她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堅定了就誰都攔不住，義無反顧地就是不肯回頭。
相似，太過相似了。
顧飛語輕輕聞了聞襯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杉木香，在顧飛語腦海裏面和這種香味關聯的有很多事情，但都是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