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之後，一次又一次的開會討論，總還要說出些“範藝宸同學收到了影響還沒有來上學”這樣的話，會議上面一羣人和領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我們班範藝宸同學的家長已經說了，範藝宸同學今天會來學校上課的。”顧飛語正襟危坐地應對着早上的臨時會議。
“那校方的意思你和她家長談了嗎？”
顧飛語有一點心虛，但還是挺直腰板回答：“談了的，他們的意思是，對範藝宸同學很有信心，希望她今年參加高考。”
在座的議論聲音慢慢大了起來，還有星點嘲諷的笑聲。
顧飛語有些不適地繼續強調：“我們藝宸同學的成績很好，心理也很堅強，第二天她就好了很多，所以我也相信她能夠在今年的高考中獲得不錯的成績。”
年級主任聽到領導咳嗽了一聲，額頭上的汗都要掉下來了，趕緊站起來質問：“那顧老師你要怎麼保證她的成績不會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呢？現在一模已經結束了，離正式的高考也只剩下了四個月不到的時間了，你怎麼能保證她不會拉低我們學校的升學率？如果她連本科都考不上怎麼辦？”
“不會的！”
所有人都往門口發聲的地方看過去，範藝宸堅定地站在門口，還沒成年的小姑娘此時卻有着難以令人忽視的決心。
“藝宸……”顧飛語不放心地看着範藝宸。
範藝宸一步步走到年級主任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拉低升學率的，我爲我自己擔保。”
“你個學生你能擔保什……”
範藝宸繼續說：“如果我三模不能考到年級前五十，我會退學。”
“年級前五十……”
“這怎麼可能？”
在座的老師都在低頭竊竊私語，年級前五十意味着至少能拿到全省前五千名，而範藝宸一模的成績是全市的兩千名開外。
顧飛語立刻着急了：“藝宸！你瘋了！”
範藝宸在整個房間裏是個頭最小的那一個，卻散發着難以忽視的氣場，壓得不少人都覺得喘不過氣。
“我可以籤保密協議，但是我有個條件。”範藝宸從包裏拿出一隻筆，目光甚至掃過了在場所有的老師。
“什麼條件？”
“讓顧老師做年級主任。”
“什麼？！這不是胡來嗎？”年級主任有點慌張，“那升學率不是完蛋……”
範藝宸又輕輕一笑：“很難答應是嗎？還有一個選擇，不得干涉我們班的教學，不得干涉顧老師的教學方式，不得在考前撤掉顧老師的班主任。”
校長直接拍了板：“好。”
會議在預備鈴響起時倉皇結束，顧飛語一把拉住範藝宸：“藝宸，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顧老師，我是好好考試的，我會好好學習的，我還要考取很好的成績。”
範藝宸果然沒有僅僅是說說而已，下課的時候都在認真刷題，連上課都在刷題。
顧飛語也嘆氣：“算了，隨她吧，只要她不擾亂課堂紀律，就隨她好了。”
情況卻在愈演愈烈，這一個星期裏，範藝宸的休息和睡眠時間加在一起都不到六個小時，顧飛語覺得問題很大，只好又給範小雨打了個電話。
“藝宸最近在家裏狀態怎麼樣？”
範小雨也憂心：“看起來都挺好的，但是我再也沒有看到她笑嘻嘻地撮合這個撮合那個了，一直放下書包就學習，只知道看書看書看書，連玩笑都不開了。”
“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顧飛語眉頭都皺了起來，“她在班上，午休下課，沒有一個時間是出去玩的，一直在做自己薄弱的點，成績確實突飛猛進了，但是我擔心她身體喫不消的。”
“那顧老師覺得怎麼辦？”
顧飛語沉吟片刻：“我找她談談吧。”
範藝宸拿着試卷到辦公室問問題，顧飛語掃了一眼題目，那都是常年的壓軸題難度，很難相信範藝宸在一年之前還是一個數學什麼都不學的人，甚至還去網吧打遊戲被抓到。
“藝宸，我想和你聊聊天。”
範藝宸疑惑地擡頭：“什麼？”
“你覺得學習是什麼？”
“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方式，我想要成爲什麼樣的人，就要付出什麼樣的努力，”範藝宸對答如流，“這是你之前教我們的。”
“但是我是不是也曾跟你們說過，高考不是人生的終點，甚至能稱得上是起點，你如果爲了高考拼盡了你一生中最大的精力，最後導致了難以逆轉的傷害，這是不合理的，你懂嗎？”
範藝宸垂下了頭：“顧老師你說的額我其實都想過了，但是，這也是我的選擇，希望那給您可以尊重我。”
顧飛語抿抿嘴，手指劃過卷子上的墨印：“藝宸，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
範藝宸說不出口了，僅有那天在姑姑的循循善誘之下的脆弱模樣，已經以並在決心裏面化成了齏粉，脆弱的範藝宸早就應該消失了。
“我想要，進更好的學校。”
範藝宸扣了扣手指，急着脫身。
“藝宸，我知道的，你不要自責了，這件事情本就和你無關，你又爲什麼不肯放過自己呢？”
範藝宸錯愕：“顧老師！是我姑姑告訴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看出來的，”顧飛語平靜地說，“你太焦慮了，你給自己的壓力已經超過了身體的最大承受，再這麼下去，你會垮的。”
顧飛語推開了範藝宸的試卷，反而拿出了一套十分簡單的卷子給了她：“做做這套卷子，放鬆一下吧，你太緊繃了，緊繃的弦會很快斷掉的。”
範藝宸遲疑地接過卷子，半信半疑：“可是一旦鬆懈了，不就會更加難以進入狀態嗎？”
“那你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