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之後,君無殤一路直奔皇宮。
站在皇宮的宮門口,宮門大開,宮門口即無侍衛把守,亦無宮人走動。
一陣微風,捲起地上的夾雜着枯葉的殘雪,打着旋的從空蕩的宮門口吹過。
昔日高大巍峨,富麗堂皇,莊嚴肅穆,象徵着國家最高權利機構的皇宮,如今卻是一派淒涼之象。
君無殤邁過皇宮大門,腳踩在青磚之上,緩步向皇宮內走去。
這裏,曾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和父皇、母后及妹妹一家朝夕相伴,共享天倫之樂的地方。
這裏,有着他成長的點滴,父皇親自教他爲君之道,母后教會他堅強和寬容,妹妹讓他學會擔當和責任。
這裏,充滿着他美好的兒時記憶,他在這裏學習,他在這裏嬉鬧,他在這裏......
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還是那樣的熟悉,卻又那麼的陌生。
這些年,君北浩雖坐上了那個高位,但他的心思全都耗在豢養精兵上,並未大興土木。
皇宮還保持着原有的格局,每一座宮殿,第一條迴廊,就連假山上的石頭都沒有移動分毫。
君無殤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卻出奇的平靜,沒有牽起他一絲的波瀾。
一路向前,最終他站在了坤寧宮的殿門口。
“他打我,我是太子,他不疼我了,殺了他,哈哈哈......”
“我殺了他,他再也不能打我了,哈哈哈......”
“他不疼我了,我就不要他,哈哈哈......”
“殺了他,血......血......啊......”
“畏兒,莫怕,有娘在,血洗淨了他的罪孽,恕了他的過錯。”
“畏兒不怕,娘在這兒,娘在這兒......”
聽着坤寧宮內傳出的聲音,君無殤的眼眶紅了。
遲疑片刻,君無殤擡腿邁進了坤寧宮的殿門。
坤寧宮主殿門外的小徑上,一個衣着樸素,面容憔悴的女子,將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抱在懷中,正輕聲的安慰着。
女子的手,一隻手輕輕撩起少年的臉頰邊的一碎髮,將它攏於他的耳後。
另一隻手則是一下一下撫摸着他的背部,安撫着少年心中的不安和恐懼。
女子眸中滿滿的盡是慈愛,少年眸中的驚恐在女子的安撫下,漸漸迴歸了平靜......
君無殤看着眼前的母子二人,靜靜的站在那裏,淚水卻浸溼了他的眼眶......
“你是......殤......”
女子察覺到宮中有人,擡頭就看到站在那裏的君無殤,遲疑一下開口詢問,卻又將話咽回口中。
“倩姨,是我,我是殤兒。”
君無殤豈會沒有看到女子眼中先是驚喜後又愧疚的神色變化,他上前一步跪在了女子的面前。
是的,女子就是北周的皇后,傅文倩。
君無殤喚她倩姨,而不是按皇室的關係喚她皇嬸。
傅文倩和慕容婉如是手帕交,慕容婉如生下君無殤時,傅文倩還未嫁給君北浩。
君無殤第一次喚傅文倩,喚的就是倩姨。
如今,他還這樣喚她,就是告訴她,他看重的是她這個人,君北浩的所做所爲與她無關。
再說,君北浩坐上那個位子之後,傅文倩更是同他形同陌路,並未參與到其中來。
君無殤敬重傅文倩,不只是她於他有救命之恩,更是敬佩她心中的深明大義。
他這一跪,是爲他自己,更是代他孃親和妹妹......
“殤兒,快起來,冰天雪地的,地上太冷了。”
傅文倩放開君無畏,快步走到君無殤跟前,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君無殤就着傅文倩的手起身,胳膊一張,將她瘦弱的身子擁入了懷中。
“倩姨,這些年您受苦了!”
“殤兒,你沒事就好,倩姨不苦,倩姨只恨自己當年沒有更早發現他的不臣之心,沒能救下婉如、蘭兒和你的父皇。”
“多少個夜晚,倩姨一閉眼看到的就是婉如一身是血的站在那裏,而她身側則是臥在血泊中的你和蘭兒......”
傅文倩語聲哽咽,泣不成聲。
“倩姨,我孃親和蘭兒當年被人所救,如今都好好的,您莫要再傷心了。”
“什麼?殤兒,你再說一遍,婉如她......”
傅文倩猛的擡起頭,臉上難掩驚喜之色。
“孃親她很好,她還讓我代她向您問安,想早些見到您呢。”
“婉如......她,她還想看到我麼?可我有何顏面見她......”
傅文倩的表情從欣喜慢慢的變的有些黯然。
“倩姨,您多慮了,孃親這些年一直擔心您過的不好,怕......他會爲難您。”
“這次來京城,孃親一再囑咐我,見到您之後,將您送到她那裏,以全你們這些年的姐妹情義。”
“孃親還叮囑我,她已經爲您準備好住處,以後的歲月,你們姐們一處,共話餘生。”
傅文倩聽着君無殤的話,眼淚就止不住的從眼中流淌而出。
“壞人,爲什麼欺負我娘,壞人,壞人......”
剛纔還坐在地上的君無畏,看到傅文倩流淚,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傅文倩身前,將她護在了身後。
“畏兒,他不是壞人,他是殤哥哥啊,你殤哥哥。”
“可是,娘您哭了,您爲什麼會流淚呢。”
“娘高興,娘是見到你殤哥哥高興呀。”
“殤......哥哥,哥哥......”
君無畏這才轉身,認真去打量君無殤。
“哥哥,你是哥哥,哥哥......”
君無畏那混沌的眸子,在看到君無殤之後,迸射出驚喜清亮的光芒。
這樣的眼神,讓君無殤想到當年跟在他身後,喊他“哥哥”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畏兒,我是哥哥,你怎麼又坐到地上了,衣服都粘上了泥土,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君無殤拉過君無畏,輕輕拂去他身上的泥土。
“哥哥,你回來了,畏兒好久沒見到你了,畏兒都想你了呢。”
君無畏就那樣站在那裏,任君無殤拍去他身上的泥土,臉上去帶着少有的依賴之情。
“畏兒如今的心智如三歲稚童,思想也停留在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