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聯網，王鵬飛不等柳青青回來，就在自己的電腦端看到父親的磁共振結果。
基底動脈分叉部的動脈瘤，小指節大的一顆。
問題是，父親從來也沒有主訴哪裏不適。
問題是王鵬飛自己就是腦外科的，主任！
竟然從來也沒有意識到過父親會生病！
在這一霎那，王鵬飛甚至有點痛恨柳青青，簡直是烏鴉嘴啊！
不過，他也明白，他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感覺，完全是因爲父親突然被發現動脈瘤，自己太過緊張罷了。
父親一直是那種老實巴交的農民，連感冒也很少啊，他哪裏想到他一生病就是這種兇險的。
幸虧不感冒，沒有大病，否則，說不定一個咳嗽，導致動脈瘤破裂，死翹翹。
話說，父親這幾年還在地頭勞動，掄鋤頭，要死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還活着，簡直就是奇蹟啊。
王鵬飛後背已經全是冷汗。
一緊張，肚子更痛了，想要繼續拉肚子的節奏。
完蛋了！
偏偏這時候拉肚子。
王鵬飛連忙打電話通知介入手術室，需要加臺手術。
然後給父親開出血、尿常規，出血、凝血時間，肝、腎功能，胸部透視，心、腦電圖等各項檢查。
這些事情，他沒功夫去跑，當然要讓柳青青去跑。
對了，要讓柳青青備輪椅，最好是平車。
王鵬飛打電話給柳青青。
他完全是瞎擔心，柳青青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除了拍胸片，要去x片室。
其他的，都在急診室，直接讓護士採了血，做碘過敏試驗。
柳青青親自給拉了心電圖。
沒讓老人太顛簸。
腦外科主任的爸爸，這點優待，總還是有的。
麻醉科主任親自到急診室看望了王孝倫，檢查了老人的身體情況。
手術主刀，當然是王鵬飛呀！
王鵬飛看完病人之後，來到介入手術室。
檢查手術用物，穿刺針，導管鞘，造影導管，導引管，二通開關，帶閥Y形接頭，消毒膠布，連接管，帶三通連接管，不鏽鋼碗，非離子造影劑，不鏽鋼皮膚穿刺針，輸送電解鉑金微彈簧圈所需器械等等。
王鵬飛一樣一樣地檢查過去。
饒是他身爲主任，這樣的介入手術做了不下一百臺了，但輪到爲自己的爸爸，王鵬飛照樣緊張。
關鍵是，他根本就沒有思想準備。
沒問題的。他安慰自己，跟平常一樣就可以了，當他是普通病人就可以了。
然而，當王孝倫被拉進手術室，一臉不解地問他：“鵬飛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們說我要動手術？”王鵬飛還是一下子就崩潰了。
此時的王孝倫已經在急診室換上了藍白條紋的病員服。
臉上的鬍子都被拾掇地乾乾淨淨。
甚至手上腳上的手指甲都被剪了一遍。
這些都是病人入院，護士要做的標配工作。
當然，知道王孝倫是王鵬飛主任的爸爸，小護士會把這些工作做得額外仔細一些。
所以，當這樣的王孝倫出現在王鵬飛面前，多多少少，沾染上了病人的味道。
給了王鵬飛一些奇怪的陌生的氣息。
王鵬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說：“爸，沒事的哈，小手術，我親自給你開。”
“好哇。”老人緊張中帶着點自豪的說，“我兒子能幹的！我不怕！”
王鵬飛想說，爸你不怕，兒子我還真是有點緊張。
他出了一身冷汗，被手術裏空調冷風一吹，更難受了。
“雨霏，幫忙把冷氣開小一點。”王鵬飛指揮護士。
張雨霏調節了空調之後，空調風更冷了。
王鵬飛說：“我說的是調小一點。”
張雨霏道：“王主任，你咋回事啊，平常你喜歡把空調開到18度，我們都冷得受不了啊！今天才21度。”
“調到24度。”王鵬飛說。
“那太熱了，王主任，呆會兒你防護服一穿，氣都透不出。”
王鵬飛此時就是鬧肚子，堅持道：“調到24度。”
結果調到24度之後，王鵬飛果然手心腳心都是汗。
不行，這狀態不行，他得提提神。
王鵬飛說，“有沒有咖啡，幫我泡杯咖啡。”
可惜醫院的待遇，向來是差的。
像H市第一醫院這種老醫院，別說咖啡了，就是手術完給醫生坐下休息的地方也沒有啊。
柳青青道：“我看樓下新增了販賣機，我去給你買一杯上來。”
於是柳青青下去給王鵬飛買了一杯咖啡。
王鵬飛喝過咖啡，休息片刻之後，感覺好了一些。
“雨霏，幫忙把冷氣開大一點。”
結果張雨霏調節了空調之後，空調風更熱了。
王鵬飛說：“我說的是調大一點。”
張雨霏道：“王主任，你逗我呢，一會開大，一會開小的。”
張雨霏不樂意了。
王鵬飛呵呵一笑，半真半假地道：“對，我逗你。”
手術室裏插科打諢，調節一下緊張的氣氛，別說，還真有點效果。
王鵬飛覺得精氣神回來了一些，“還是調到平時的溫度，18度吧。”
幾個人穿上防護服。
王鵬飛主刀。
一助白旭楊。
二助柳青青。
麻醉醫生已經把王孝倫麻到了，給老人上了呼吸機。
血壓平穩，心率正常範圍之內。
王鵬飛動手，經動脈穿刺，先放入一根較粗的引導管，把一根比較細的導管，通過先前放置的粗導管送入相關的動脈。
由於穿着不透氣的防護服，雖然溫度已經到18度，但站的時候久了，肯定還是會熱的。
主要是體內的溫度沒辦法散出去。
而吹過來的風又很冷，刺激到王鵬飛本來就喫壞了的腸道。
“咕嚕嚕。”
腸子大約是痙攣了，在冷風中一陣一陣地抽。
可要擔心啊，無菌布的下面，可是自己的父親！
王鵬飛心裏越是這麼想，就越是緊張。
很快，頭頂的無菌帽就被汗水打溼了。
冷汗從頭頂流下來，一直滲到眼睛裏。
“雨霏，給我擦擦汗。”王鵬飛別過頭。
張雨霏體貼地爲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不對，我眼睛裏，眼睛裏幫我擦一下。”王鵬飛道。
張雨霏的手指碰上王鵬飛的額頭，“王主任，你的狀態不太對啊，怎麼額頭冰冷冰冷的。”
“用你手給我暖一下唄。”王鵬飛還想繼續插科打諢來着，但不爭氣地是肚子一抽，額頭上又一大顆冷汗掉下來。
白旭楊也察覺到王鵬飛不太對勁，“要不，讓劉武來一下？”
白旭楊沒有說謝大頭，謝大頭是主治醫生，而劉武雖然是進修的，資歷比謝大頭還高一些。而且劉武是王鵬飛的老同學。
王鵬飛立即拒絕道：“開什麼玩笑，這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