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她冰冷的手,在穿過漆黑的甬道時,突然握着她的雙肩說道:“我知道,今日張漣欽的事情,與你有關,我不想再追究你是如何設置的這一切,也不想再知道你與關琅之間究竟有沒有什麼,明日我們將啓程回京,我只想你從今往後,安安心心做你的宋夫人,答應我,好不好?”

    這裏伸手不見五指,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臉他的眼神,但聽這溫柔低沉的聲音,她不敢相信這樣近乎哀求的話,是宋銘說的。

    他不追究?怕是原來她那些謊言他也沒有怎麼相信她吧!她忽然意識到,那天,他那麼輕易原諒她,並非是她的謊言有多高明,而是他想要原諒她,想要原諒一個姓沈的女人而已。

    “……好!”短暫的沉默後,她答應了他。

    緊跟着,他溫熱的脣貼了上來,緊摟着她,她身上那股淡得若有似無的體香,叫他如癡如醉。

    此刻的宋銘是少有的溫柔,不知爲什麼,沈露華又覺得,此刻他這麼對她,好像並非只因爲她姓沈。

    良久,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緩緩說道:“你放心,你們沈家所面臨的所有問題,全部交給我來處理,你相信我,這一次,我是真心想對你好。”

    宋銘此時是絕對的真心實意,他甚至想,不再去考慮沈家十虎,只要她高興,他願意爲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沈露華用手摸着他略有些急促的心跳,有那麼一些動容。很快想起火場那次的欺騙,又冷靜下來。

    這是另一種哄騙的方法嗎?

    她心裏這般想着,手卻慢慢朝上,摸着他的臉,然後惦起腳尖,主動朝他親過去。

    欺騙,從來都是相互,怎麼能只他一個人騙呢?

    宋銘因她的主動欣喜若狂,用力回吻着她。

    她事先並不知道明日就要啓程回上京,因此,夜裏,還得叫無憂無垢收拾打包需要攜帶回去的物品。

    來寧州近兩個月,爲了趕在年三十那一天回京,大家都非常積極,一大早便都收拾停當,一起浩浩蕩蕩地出了寧州城,在官道上飛馳。

    在路過化伽雪山時,沈露華回頭瞧了幾眼,她知道關琅此刻肯定站在山上的某一處看着他們。

    此回來寧州,雖如同被禁錮在牢籠中,好在該完成的事情,都順利完成。

    來日方長,一切不是纔剛剛開始嗎?

    年二十九夜裏,再次落腳九龍鎮的驛館。

    沈露華怎麼也想不到,在這裏遇上了李姝媺。

    劉輝達盧應等人一齊來向宋銘稟報,安南國內亂,他們不辱使命,順利接回大齊壽寧公主李姝媺。

    沈露華回憶起自己這位公主表姐出嫁時的前後事,實在是久遠得沒多少感覺,直到此刻再見到她,才一點一滴想起一些。

    此時,驛館上房裏,李姝媺一身白狐氅衣,慵懶地靠坐在暖榻上,房間裏酒香四溢,正是從她手裏的酒壺中散發。

    李姝媺從小便是個美人,從前的她,像那夏日裏燦爛的陽光,笑起來,光芒萬丈,也是她從小最喜歡的姐姐。

    她是先帝的獨公主,真真正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謂是呼風喚雨不爲過。

    哪曉得,被最親愛的人,送去相隔幾千裏外的安南小國,嫁給一個又醜且殘的小世子。

    上一世,她遠嫁之後,沈露華給她寫了無數封信,如石沉大海,直到後來聽到安南國內亂,她客死他鄉的消息。

    而今重見,眼前的人,又彷彿不是她。

    這眉眼冷豔,氣質慵懶的華服女子與當年那個愛說愛笑,熱情似火的少女扯不上半點關係。

    許是她酒喝多了,眯着眼瞧了她半天,方纔不太確定地說了兩個字,“露華?”

    “姝媺姐姐,是我!”

    “啊……你變了好多,我竟沒有一眼認出來。”李姝媺笑着,那笑清冷悽然,沒有半分暖意。

    沈露華着的男裝,與過去區別自然是很大。

    她走過去,在暖榻邊坐下了,奪過她手中的酒壺,擱回身邊的案几上,“聽說一路上,你每天都要喝酒,酒這個東西,喝多了傷身。”

    李姝媺又笑了:“我都這樣了,傷不傷,有什麼要緊?”

    “你這不是回來了嗎?纔不過桃李之年,一切還可以從頭開始。”

    李姝媺眼神迷朦,狀似喃喃地道:“我還回得去嗎?還能從哪裏開始?”

    沈露華明白,她是指,再回不去過去的母女關係。

    太后當年逼迫她嫁去安南時,母女二人的關係便決裂了。

    李姝媺又拿起那酒壺喝了一口,“聽說你也嫁人了!在路上聽他們說起過,叫宋什麼來着?”

    宋銘是在李姝媺和親後回的上京,因此,她並沒有見過他。

    “宋銘宋彥卿。”

    “啊!小時候你跟我說我,原來的慶國公府,你們自小定的親,他們家不是被抄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她這一路半醉半醒,甚少關心旁的人和事,完全不知道現在朝中的局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何人所救。

    她沒有回答她,而是反問,“你可知此回接你回京的是何人?”

    李姝媺又仰頭喝了一口,酒水順着嘴角流下來,帶着一絲冷豔,狂野,和誘惑,她冷冷笑說:“管他是誰呢,有什麼要緊?”

    沈露華搶奪過她手裏的酒壺直接扔到地上。

    一聲脆響,叫李姝媺怔了一下,似乎稍微清醒了一點,“怎麼了?難道那個人是你?”

    “沒錯,就是我!我找人救你回來,可不是想看着你這副模樣!”

    李姝媺噗呲笑起來,“我這模樣怎麼了?非得天天守着那些破規矩,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幹,就是活得好了?”

    她話才說完,外邊門開了,宋銘聽見動靜,過來查看,見到地上碎酒壺殘片,問道:“怎麼了?”

    “跟他們說一聲,別再給她酒喝。”沈露華一肚子悶氣。

    李姝媺看見宋銘,勾起嘴角,音調靡靡:“這位便是你那夫婿?啊……沒想到竟是如此俊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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