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皓這麼多年縱橫沙場,從未遇到過如此憋屈的時刻!眼睜睜看着韓慎從他面前大搖大擺地離開,而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他曾信誓旦旦,自信滿滿地要護着這丫頭的周全,結果竟叫她就麼在活生生在自己眼前被人逼下懸崖摔死,這叫他不家何臉面回涼州?

    沈嶽的哭聲悲悽,每一聲,都像刀在割他的心肝。

    韓慎帶着人從峽谷底下爬起來,迎面遇上宋銘一身深藍麒麟官服,坐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上,冷顏戾色看着他。

    韓慎在看到他的那一個剎那,心頭沒由來的一縮,以前太怕他,導致現在見到他,便有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要不是還得留着他與徐家相互牽制,想要他的命,只要他願意,那還真是簡單!

    他又看了看宋銘身後,寥寥數人,更是不足爲懼。

    現在他再不用懼怕任何人!他在心裏這般告訴自己。但不知爲何,氣勢上,還是不如他,於是刻意將腰桿挺直些,勒馬與他對視。

    “宋彥卿,很不幸,你夫人的屍身已經在山崖下面找到!我其實不想要她的命,是她自己衝下去,怨不得我!快去看看吧,去看她最後一眼,去晚了,他們可能把她給埋了。”

    宋銘聽了他這些話,並未有絲毫情緒波動,一直就那麼靜靜地佇立着。

    良久,方纔說了一句:“溫鶴,你下去看看。”

    溫鶴得令,帶了兩個人尋着下山崖的路離去。

    韓慎嗤地笑了,“果真不愧是心腸冷硬的活閻王,妻子死了也能面不改色!這世間除了權勢地位,還能有什麼能叫你動心?”

    宋銘在他騎馬與自己擦肩而過時突然說了句:“你果真是出息了!竟然還敢奚落起我來了!”

    韓慎扯着嘴角笑,“此一時,彼一時也!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韓慎策馬離去,宋銘依然靜靜佇立,並未回頭去瞧他一眼。

    他今日來此處的目的,正是爲了看他,下面死的那個人,看來並未露出破綻。

    韓慎走後,過了差不多半個多時辰,溫鶴從懸崖底下上來,回稟說田皓等人傷心欲絕,沒有人發現異常。

    宋銘聽聞,嗯了一聲,調轉馬頭,帶着人離開。

    沈露華從一片混沌中醒來,身處一片黑暗中。

    感覺自己似乎躺在牀上,動了動四肢,均沒有受傷,就是腦子昏昏沉沉。

    她翻身側躺,手撐着牀榻坐起來,慢慢記起,下着大雨,那一聲震天響,她跌下馬,被人打暈。

    又中了韓慎的招!這是落進他手裏了嗎?

    突然,不遠處呲地一下,亮起一團火光,有人用火摺子點燃了燭臺。

    “怎麼是你?”

    沈露華驚訝地張大了嘴。

    宋銘走到牀邊,挨着她坐下,“我做了兩手準備,假如韓慎不打算對你動手,你便回涼州。他一旦動手,我必須得出手救你,與其讓他們一直記掛着,倒不如就此以絕後患。”

    “你什麼意思?”

    “你已經死了!除了我和溫鶴,還有無憂無垢,這世上再沒有人知道你還活着。”

    沈露華感覺自己腦子還是嗡嗡地,想不明白。

    “你如果想回涼州,我可以安排人悄悄送你回去,不過,可能要叫你失望,你即使回了涼州,也還是要躲藏着,因爲你曾經是我妻子這層關係,會對我產生不利因素。你如果想留下,那就要改頭換面,用另外一個身份活着。”

    “你……你讓我想想!”

    沈露華仔細品味他的話,“你的意思是,要斬斷你我之間的關聯?爲什麼?”

    她倒是很快就找到了重點,“你這次回京的消息傳開,我與你,你與十虎,這樣的關係,對太后及徐家,還有李姝媺和韓家,是極大的威脅,假如你死了,他們自然也就消停了。”

    她已經懂了,“是走是留,都由我自己決定是嗎?”

    “對!”

    “你是想我走,還是想我留下?”她又問。

    “……”宋銘一時也說不清,默了好一會兒,“你還是走吧!依然如從前那樣,易容換張臉,帶着孩子隱姓埋名的生活。”

    一轉眼,出來已有三個多月,她是真的想念沈遇,本來是想着,這次回去以後,做回她自己,做回沈遇的母親,可終究還是要躲藏着,那還不如,留下來,留下來幫他把太后和徐家這些人扳倒,活着,要爲自己而活。

    “三年吧!我想留在上京三年,答應你的三年之約,我再回去陪伴沈遇。”

    宋銘本以爲她會選擇回涼州,那天他們聊了那麼半天,都已說好,“……好!但是,你可能得換個身份,我向來不怎麼近女色,若要不被人起疑,你還是扮成男子較爲穩妥。”

    她在涼州赤都扮了三年的男人,只是,現在龍丘先生也不在身邊,“你會易容之術嗎?”

    宋銘自桌子底下拿出一個小木箱子,打開來,裏面竟與龍丘先生所用到的東西大致相同。

    “我兩年前查一樁案子,那案犯不曾易過容,交待出一位會易容的高人,被鍾淮帶回了北鎮撫司,這技藝我便學了來。”

    沈露華剛回上京時,曾化名過商季寧,那模樣普普通通的,若是能繼續用那張臉,也可能繼續用這個名字。

    “我畫一個樣貌,你能幫我易容成畫上的樣子嗎?”

    宋銘道:“不能偏離你本身的相貌太遠,你畫出來,我試試看。”

    他起身去找來紙和筆,讓她畫下她想要的樣子。

    沈露華的畫功勉強還算可以,五官與神韻與曾經她扮過的商季寧畫得有七八分相像。

    宋銘點燃了六根燭臺,將妝鏡臺照得亮亮堂堂。

    正如曾經的龍丘先生一樣,他看着她所描繪的樣貌,小心細緻在她臉上比劃粘貼修飾。

    足足花了近三個時辰,終於將她塑造成了原來那個商季寧。

    換上他拿來的錦衣衛黑色常服,站在他的身後,她就是他身旁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屬。

    她所在的位置是畢州州府衙門的地下密室,跟着他從裏面出來,才發現外面白天剛過,已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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