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堯,賀明堯……爲什麼他會這麼對我?憑什麼!”

    溫雨凝再也忍不住,眼淚浸溼西裝外套,悶頭埋在臂彎裏聲音破碎,從前的種種一併擠在大腦,走馬燈一樣閃爍。

    七歲的賀明堯說要娶她,九歲的賀明堯扮醜逗她開心,十二歲的賀明堯騎車帶她逃跑,十八歲的賀明堯單膝跪地送她花,二十歲的賀明堯說他喜歡上了蘇雲茶,之後的賀明堯說她惡毒、噁心、賤人、不要臉……

    賀明堯把一切骯髒的詞彙都用在她身上,恨不得她像下水道的臭蟲一樣,死在、爛在黑水溝裏,最好別髒了蘇雲茶的眼。

    溫雨凝,你還在堅持什麼?

    心臟揉捏拉扯最終炸裂成粉末,有關賀明堯的一切都成了毒藥,腐蝕着溫雨凝的四肢百骸。

    溫雨凝失了聲,張着嘴巴流不出淚,不知過了多久,轟鳴的耳廓才漸漸恢復正常。

    “雨凝,你在聽我說話嗎?”

    麻木的身體終於有了一絲感覺,溫雨凝不哭了,她哭不出來了,僵硬的看向陸易南搭在自己肩頭的手。

    “我沒事。”她聽見自己說。

    聲音嘶啞的厲害,溫雨凝怔了一瞬,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還能發出這樣粗糙的音節。

    像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一樣。

    她自嘲,端起一旁的水潤喉,眼睛一動不動。

    “雨凝,你真的沒事?你現在身體狀況很不好,有事千萬別瞞着我,我是醫生,我可以幫你的。”

    陸易南聲音焦急,雙手扶着女人的肩,掌心抵着硌人的骨頭,不由得愣了愣。

    賀明堯這個混蛋!

    “真的沒事。”溫雨凝輕笑,撥下陸易南的胳膊,聲音平靜似冬日裏結了冰的湖,“陸易南,你說可以治?”

    “可,可以!”陸易南愣了一瞬,瞪大眼睛,回過神來眉眼間瞬間染上笑,“雨凝,你信我,我不騙你,肝癌不像其他癌症,一定會有辦法的。”

    半響,他想起了某個人,嘴角笑意淡了,憂慮重重,“雨凝,和賀明堯離婚吧,離了婚好好治病,你還年輕,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不必都浪費在一個人身上。”

    “……嗯。”

    溫雨凝音調極輕,說出的話卻讓陸易南猛地擡起眸。

    “你,你答應了?!”

    “嗯。”溫雨凝笑了,心中一片苦澀,“我想過了,與其兩個人折磨,倒不如…成全他們好了。”

    “也算是放過我自己?”

    她笑出了聲,垂下眼,臉色白的嚇人,是妝容都遮不住的憔悴。

    心痛的厲害,胃痛的厲害,肺更像是變成了兩個石塊,呼吸困難,溫雨凝明明很努力的在呼吸、深呼吸,還是消除不了那股瀕死般的窒息感。

    就這樣吧。

    她想。

    眼眶泛着酸,流不出眼淚。

    溫雨凝忍着喉口的血腥氣拿起手機,再次撥通了法務處的電話。

    “張律,再擬一份離婚協議,送上來。”

    集團部門的辦事效率向來高,前後不過十分鐘,兩份協議就一起送了上來,一份離婚,一份遺囑。

    溫雨凝提筆,利落的在遺囑上籤了字,交給張律保管,卻在另一張協議上頓住了筆。

    她勾了勾脣角,突然覺得天意弄人,自己放下尊嚴祈求來的婚姻,最後卻要自己親手去打碎,還真是…有始有終啊。

    喉口一陣麻癢,血吞不下去,溫雨凝平展的眉猛地皺起,咳了兩聲嘔出一大口,全吐在了那張白紙上。

    殷紅的血跡侵蝕紙頁,韻出豔麗的紅花,女人腹部絞痛加劇,雙腿間涌出一股熱流,眼前一黑,竟然疼昏了過去。

    “雨凝!”陸易南衝了上去,一把抱住溫雨凝,“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急救聲劃破長空,溫氏集團大門口推出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溫雨凝雙眸緊閉毫無生氣,西褲上溼濡一片,血腥氣瀰漫,被緊急送往手術室,再出來時臉色慘白,虛弱的彷彿死人。

    她殘破的身體裏有了一個小生命,就在剛剛,這個小天使消失了。

    溫雨凝瘦的見骨的手上插着輸液管,看着報告單泣不成聲。

    她流產了,她的孩子沒有了。

    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溫雨凝抱着單子張着嘴無聲吶喊,眼眶生疼卻還在往下流着淚,一滴一滴,彷彿尖刀劃在她的眼瞼上。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咚——”

    病房門被踹開,賀明堯皺着眉氣勢洶洶的走進來。

    溫雨凝頓了頓,死寂的心燃起一絲星火,轉眼就被湮滅的徹底,她嘴角扯起一個笑,將那張報告單遞上去,眼角微彎眸色卻無神。

    “明堯,我們有了一個孩子。”

    賀明堯的臉上閃過錯愕,一把扯過單子,眼神掠過溫雨凝平坦的肚子才落到紙上。

    一個月,孕婦身體虛弱,流產。

    賀明堯擡眼看向滿臉淚水的溫雨凝,猛然發現她很瘦,肉感比先前少了很多,甚至可以稱得上瘦骨嶙峋。

    “你說,他是不是不喜歡我,不想在我肚子裏生活才走的?”

    溫雨凝眼眶疼的彷彿在流血,擡手摸上自己的小腹,啞聲呢喃,“可他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啊,我好喫點好喫的,讓他也嚐嚐。”

    賀明堯愣住了,胸腔被一種陌生的情緒填滿,悶重酸燙,他皺了皺眉,急需發泄,擡手把一個被血浸透了的紙團丟在了溫雨凝頭上。

    “溫雨凝,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溫雨凝晃神,機械的將那紙團打開。

    剩下的部分看不清,最頂端是加粗的“離婚協議”幾個字。

    “這婚不是當初你求着我結的嗎?現在想離了?”賀明堯冷哼,聲音是冰棱,刺過溫雨凝的身體,凍的她渾身發僵。

    “誰知道你在哪裏搞了個報告單,演一齣戲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我告訴你,做夢,這婚我絕對不會離。”

    流產的報告被賀明堯丟在地上,他輕嗤,眼神中盡是諷刺,“你想要我就給你,一輩子都不會離婚。”

    浪漫的誓詞從賀明堯口中說出來卻是惡毒的枷鎖,直到響徹病房的關門聲炸起,溫雨凝才從怔神中醒悟過來。

    溫雨凝啊,都是你自作孽。

    她扯了扯嘴角,肚子空的厲害,又沒有力氣去喫東西,只好動了動身子,看着輸液管的藥一滴一滴往下落。

    不知過了多久,她閉上了痠痛的眼睛,病房門就在這時,又一次被打開。

    溫雨凝擡眸,見到來人眼中瞬間燃起戒備。

    是蘇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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