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堯晃神一陣,靠在牆根的溫雨凝已經疼的滿地打滾。
他來不及再思索,甚至連一旁的蘇雲茶都忘記的徹底,抱着人就往急救室裏衝,這也是他這麼多年,再一次抱起溫雨凝。
真的太瘦了,掌心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的骨頭,重量也極輕,彷彿只是一個等身抱枕,可這個“抱枕”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疼的額頭冒汗。
快一點,要再快一點。
“醫生,醫生!快來,她…她很疼,她很難受……”
賀明堯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腳步不停,跑的連身後的陸易南都追不上。
終於,人被送到了急診室。
肝癌,沒辦法,只能藥物止疼,好在溫雨凝已經疼昏了過去,痛苦能減輕好多,只是苦了清醒的人。
“什麼時候的事?”
賀明堯看着報告單,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攥緊。
肝癌,晚期,溫雨凝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一直在他身邊的溫雨凝會死……這個念頭不停的在賀明堯腦海中縈繞。
心好像成了一個沙漏,有什麼東西正在流失。
“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雨凝她要強,不肯說,尤其不肯跟你說。”陸易南開口,語氣中帶着明顯的針對意味。
賀明堯難得的沒計較,邁步到溫雨凝病牀邊,看着瘦的頜骨都有些凸出的女人,心尖莫名被刺了一下。
“我想和她單獨待一會兒。”他薄脣微啓,聲音沉冷異常。
陸易南輕嗤,正想開口諷刺,就見牀上的人動了動,皺着眉頭喊人,“賀明堯,明堯,你別走。”
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陸易南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病房門打開又關上,目睹着陸易南的身影走遠,躲在暗處的蘇雲茶才重新走出來,靠在門邊上聽着裏面的動靜。
“明堯你別走,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害蘇雲茶。”
溫雨凝的聲音還啞着,繞進耳朵裏劃出抓心撓肺的血印子,賀明堯一頓,在病牀邊坐下來,擡手握住了那隻瘦脫了相的手。
手骨硌着皮膚,賀明堯低頭看,難得磨砂了一下。
怎麼會,他印象中這雙手很好看來着。
之前牽着,軟噗噗的,手型好看,又白又嫩,這才過了多久…貌似只有幾個月…
“明堯,我是喜歡你的,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求求你別離開我。”
牀上的女人不知夢到了什麼,手指猛地攥住了他的,眉頭緊皺,晃着頭掙扎着呢喃。
賀明堯眼底爬上一抹憂慮,莫名其妙的擡手點在溫雨凝緊皺的眉間,試圖將那幾道刺眼的褶皺撫平,
“賀明堯。”
“……我在。”
慘白的脣微動,無比清晰的喊出他的名字,賀明堯下意識的應,應完自己都有些晃神。
突然想起,夏蟬聒噪時,穿着白裙的溫雨凝滿臉笑意的仰頭看他,擡手將甜絲絲的奶油冰淇淋送到他脣邊,粉脣張合間吐露的都是甜意:“賀明堯,張嘴,啊~”
有多少次呢?
兩人這麼無憂無慮的時光有多少呢?
賀明堯記不太清了,只知道溫雨凝之前每次喊他的名字都會拖着尾音,那是戀人之間的依賴與溫存。
每一次見面都是聲嘶力竭,彷彿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
掌心的手動了動,賀明堯的思緒重新裝回大腦,眼神定格在牀上。
溫雨凝安靜了下來,睜開眼睛神態迷濛,不知是醒着還是在睡,呼了一口氣聲音虛緩:“賀明堯?”
“是我。”
“我想喫東風街的包子。”
賀明堯手感覺到了力道的環繞,溫雨凝眼睛裏的霧氣更重,聲音顫抖,“你可不可以幫我帶一個?”
她是清醒的嗎?
賀明堯心臟被一記響鐘敲得發矇。
東風街的包子是那個被綁架的小女孩最喜歡喫的,就連自己找到蘇雲茶之後,都沒有聽她說起過,怎麼溫雨凝知道?
門外,蘇雲茶屏住了呼吸,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住了衝進去的衝動,只祈禱着賀明堯不要回應。
“……好。”
良久,安靜的病房響起一個聲音。
溫雨凝似是滿意了,嘴角上揚重新閉上了眼。
腳步聲響起,賀明堯鬆開了溫雨凝的手往外走,蘇雲茶聽到動靜,立即閃身離開,待人走遠直接繞到病房裏,看着牀上了無生氣的女人,垂手勾起了她的輸液管。
只要扯開,溫雨凝的營養供應就斷了,她會痛不欲生。
蘇雲茶發了狠,脣角上揚,一雙眼睛彷彿浸了毒,死死盯着溫雨凝那張臉,她手腕用了力,在半路卻陡然頓住,眼神落在了牀頭的診斷書上。
肝癌?
蘇雲茶拿起病例夾翻着紙頁,琢磨着這兩個字,片刻後驀然笑出了聲,她有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陰雨剛剛纔褪去,賀明堯提着包子回來,西服上都沾了水。
醫院的電梯壞了,只有緊急電梯的燈還亮着,賀明堯大腦中一片亂麻,乾脆提着裝包子的紙盒,走樓梯靜心。
“你說怎麼會有人裝肝癌這種病?還真想讓自己染上癌症啊。”
穿白大褂的醫生背對樓梯口,趴在窗戶上和電話那頭的人調笑,餘光瞥見賀明堯的身影,沒有消停反而更大聲。
“對啊,我今天就遇到一個,叫什麼溫雨凝,好像還挺有錢的。”那人語氣輕浮,滿是調侃,“就是非要抽血,抽的小臉煞白,說自己得了肝癌,要住院治療。”
男人壓低了聲音,剛好能讓賀明堯聽見,“還偷偷給我塞了錢,非要讓我做個病例。”
這人是溫雨凝的主治醫生,賀明堯剛剛纔見過,記得清楚的很。
男人攥緊了手中裝包子的紙盒,沉着臉上前,擡手拍在了那人肩頭,那醫生彷彿受了驚嚇,趕忙掛了電話,彎着腰,恭敬的喊了一聲:“賀總。”
賀明堯沒心思跟他客套,冷聲問:“你剛剛說什麼肝癌?”
“沒!沒什麼!”男人猛地擡眸,臉上滿是驚慌,嘿笑兩聲欲蓋彌彰,“賀總,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那邊還有臺手術沒做,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男人溜的快,陰涼的樓道里只剩下了滿臉怒氣的賀明堯,和被緊緊攥在手中的的東風街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