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的臉皮厚一點兒也未嘗不可。
就拿蕭伯庸說，他的臉皮可謂是鐵打般的厚，也時常落人口實，但架不住人家活得瀟灑啊！
回家經過鎮上的時候，蕭白想到方玟，於是就順道着從滷菜店買了些熟菜，又到超市稱了些排骨。
畢竟之前方玟還唸叨着，說吃了這麼長時間的藥，嘴裏頭都沒味兒。
所以，當她晚上看到桌子上堆滿的美味佳餚後，兩隻眼球可謂比夜明珠還要亮。
單單是嗅着這些菜的味道，方玟都忍不住打了幾個餓嗝。
當然，因爲菜色好，蕭白也將白露露給叫了過來。
至於蕭伯庸，晚上並沒有在家。
這也倒是讓蕭白舒了口氣，畢竟他原本就沒打算叫蕭伯庸，不然可就尷尬了。
......
飯桌上，白露露從端起飯碗的那一刻起，就彷彿饕餮附身，嘴裏的東西還沒嚼完，筷子就已經在盤子裏扒拉。
尤其那副狼吞虎嚥的模樣，簡直與平日裏的淑女形象大相徑庭。
看着她這副模樣，方玟忍不住揪起心來。
要知道，蕭伯庸每個月打給白露露的生活費，連在臨安村喫飯都不夠，更別說是在金陵城那邊了。
所以白露露爲了補貼生活，也會到外面做兼職。
想來這丫頭的日子，過得倒也是蠻苦。
於心不忍，方玟也跟着將碗裏排骨夾給了白露露。
至於蕭白，倒也沒有關注她們兩個。
畢竟他的心裏，還在想着秸稈的事情。
醞釀糾結了好久，蕭白才終於將自己的聲音敞開道：“媽，孫奶奶你還記得不？”
蕭白口中的“孫奶奶”，在臨安村大家都習慣性地叫她“孫老太”。
“記得啊！怎麼了？”
方玟隨口附和道，便有意無意地扒拉着碗裏的飯。
就當一口飯準備送進嘴裏的時候，她犀利的眼神猛地看向蕭白，嚴肅道：“人家說孫奶奶那是人家的事兒！她在世的時候對你不錯，你可不能學別人，把這個事兒當成笑話來說！知不知道？”
方玟口中所說的事兒，就是蕭白先前所想起的一件離奇事兒。
因爲孫老太素來熱情好客，結果有次在家裏給客人夾菜的時候，意外摔倒去世。
後來這件事被村裏人傳，本是件悲傷的事兒，可大家卻總是拿出來說笑。
如今這件事兒都過去快三年了，卻依然是村裏不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是不是！”蕭白連連否認自己是那樣的人。
“那你想說什麼？”方玟也平緩了語氣問道。
“她家屋頭後面的...那堆草垛，是不是都放快...三年了？”
蕭白吞吞吐吐地問道，但其實是明知故問，以至於話剛說出口，他的臉就“唰”一下變得通紅。
結果方玟這邊剛張開嘴，白露露卻突然鄙視道：“當年，那些玉米秸稈還是你幫忙去捆的，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蕭白用舌尖潤了下嘴脣，尷尬一笑。
這件事情誰不記得？
三年前自己大學畢業後，在家呆了一段時間。
當時，正好趕上村子裏的農戶收玉米。
孫老太也種了兩畝地，但因爲只有她一個人，所以村子裏的幾個人，收完自家的玉米後，就自發組織起來幫助孫老太。
這些人中，也包括了蕭白。
畢竟顧念小時候孫老太對自己的好，每每去她家裏，她都會給顆糖喫。
玉米收完後，滿地的秸稈大家也都幫忙着捆綁好，然後整整齊齊堆靠在孫老太的屋後。
大家這麼幫忙，孫老太也感激涕零。
爲表示感謝，當天晚上，孫老太就做了一大桌子菜，請大家去她家裏喫飯。
現在回想，孫老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可話說回來，孫老太離世，那屋旁的秸稈便也就一直堆在那裏，沒人動過。
而歷經三年風吹雨淋，日曬雪浸的自然腐熟後，如今那堆草垛裏必然產生了大量微生物。
此刻那些秸稈在蕭白眼中，堪比神話小說中的靈丹妙藥。
不僅能夠提高土壤的有機質，更能增強植株的抗逆性。
如此肥碩的“大蛋糕”，蕭白想想都心動。
可是眼下，孫老太離世，她的子女也都遠在千里之外，倘若自己直接將那些秸稈搬運回去，村裏人看了必然會落口舌。
再者跟亡故之人聯繫起來，說用了死人家的東西，這是大不敬。
原想着臉皮厚點，搬就搬了。
可放到實際中，蕭白還真是厚不下去那張臉。
這時，方玟好奇地問了句：“你怎麼突然對那堆草垛感興趣了？”
“我想弄過來！”蕭白直截了當地說道。
“那堆草垛放那麼久，有些秸稈都爛了，你還要幹什麼？”方玟更疑惑了。
“正因爲如此，現在那堆草垛肯定是富得流油，對植物而言簡直就是寶藏般地存在！所以我就想弄到農場那邊做肥料，給土壤增肥！”蕭白感覺也沒必要隱瞞，索性就一軲轆全說了。
“這我可做不了主，這畢竟是孫奶奶家的東西！”方玟也無奈地說道。
“好像再過幾天就是孫奶奶的三週年祭，這幾天必華叔他們應該會回來操辦吧...”白露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你倒是記得清楚！”蕭白笑了笑，在心裏默算下時間，孫奶奶逝世倒也是的確快三年了。
到時候孫奶奶的子女回來，只要徵得他們的同意，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那些秸稈給運走。
在臨安村，逝者三週年祭也是一個頗爲重要的日子。
按道理，孫老太膝下兩兒一女，應該會回來操辦。
結果方玟卻在這時候感嘆起來：“想想老太太是可憐，生前每天是盼子女回家，可盼到頭連魂兒都盼丟了！”
孫老太中年喪偶，獨自扛起重擔，靠着家裏的五畝地，將膝下的兩兒一女供養成才。
大兒子王必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考上了燕京的一所高等學府，大學畢業先後進了兩家公司，如今倒也自己做起了生意。
二女兒王碧美則是考上了省內的南江大學，在學校期間受到實習公司的看重，畢業後直接破格進入這家公司，一直幹到現在，也在公司擔任了重要職位。
小兒子王必林倒沒有接受過什麼高等教育，中學畢業後應徵當了兵，退役後被分配到海滬一家知名飯店當廚師，如今已是松江地區頗爲有名大廚。
三個孩子有如今這樣的成就，的確是給孫老太長了臉。
所以在她活着的時候，村裏人與其逢面，必然會誇讚老太太好福氣。
孫老太也欣喜地點頭肯定。
然而村裏人不知道的是，在外人眼中風光的孫老太，回到家裏，在面對着黑磚草瓦房子的時候，卻是兩眼噙淚。
兒女們是有出息，去了大城市，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可他們在忙的時候，可曾想過遠在千里之外的臨安村，日夜坐在家門口，渴望遊子歸來的年邁母親？
這也是爲什麼，但凡有人來到孫老太家，她會熱情待客。
只因是空巢久了，這家裏需要點熱乎氣兒...
想想昔日孫老太的日子，蕭白便也沉默沒再說話。
此時看着方玟洗碗勞碌的背影，他的心裏也默默思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