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縣上從普通中專院校又招考了一批事業編幹部,牛窪鄉一下子分來了七八個,整個鄉政府的院子也變得有活力起來。房間住不下,新來的年輕人就倆人一間,湊合着住。不想,沒過幾個月,這些年輕人調走的調走,辭職的辭職,真正剩下的也就只有三兩個人。
人少並不是多大的問題,問題是鄉上除了個別幹部的家屬外,連一個女幹部都沒有,這讓鄉上的小夥子們多少有點無奈,工作之餘,大家就聚在院子裏,弄個錄音機,放大聲音,嗨嗨落落的吼着港臺的情歌。
一些老同志見了,就在一旁笑,也有人出招,多往學校跑啊。沒有辦法,牛窪鄉的條件在縣裏算是山區,排名倒數第二。倒數第一的是隔壁鄉鎮,據說原因是那個鄉鎮只有五個村,而且每個村的人口都少的可憐。而牛窪鄉好賴還有六個村,人口相對多一點,所以纔沒排到最後。
這樣的條件,稍微有點關係的人,是絕對不會到這裏工作的,即便是來報到了,也不過是過渡一下,待段時間就走了。爲此,鄉長吳紅軍也很頭疼,每次分人的時候,總是大發雷霆。劉榮記得,自己剛報到那一天,吳紅軍在辦公室給人社局長打電話,嗓門很大,大意是:怎麼又給我塞個人進來了,待又待不了幾天,你乾脆別給我分人了,我這一個人也不要。劉榮當時聽了,不明白什麼意思,心想,這鄉長啥意思啊,自己剛來還沒咋樣,咋就趕人走呢。
今年分來的年輕幹部,在好幾次會上,吳紅軍安排工作時都會敲打敲打。有一次,因爲工作推進不順利,吳紅軍在會上說:“現在的年輕幹部,喫,喫不下,住,住不下,跟着老同志下村去處理事情,老同志在那被纏住脫不了身,而我們的年輕同志竟然還爬在樹上摘杏子,上去了還下不來,你能幹了幹,不能幹了捲鋪蓋卷滾回去。”當時散會後,好幾個年輕幹部就鬧情緒,不想幹了,想走人,有些幹部說,他長這麼大,他爹媽都沒這麼罵過他。
吳紅軍的表現說明了鄉鎮幹部的土,但是卻土的接地氣。劉榮一開始也不習慣,後來時間長了,慢慢也就理解了吳紅軍。吳紅軍還有一個習慣,每天早上喫過早飯,手裏捧着一個茶缸子,就開始滿院子轉悠,轉悠的目的主要是看哪個幹部還沒有下村去而躲在房子裏。如果讓他發現誰還沒有出發,指定在院子裏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罵。
鄉上的文書小武,有一次聊天的時候說,這兩年多少還算是分人了,前些年好像說是連續五年不進人,所以導致鄉上的幹部都快斷代了。劉榮工作已經一年多了,對小武的話自然很是理解。縣裏的財政狀況很不樂觀,到現在每個幹部每月都只發200塊錢生活費,何況是前些年,鄉上的七站八所都是要靠鄉財政來供養,那困難可想而知,進人咋養啊。
說是有一個笑話,這個笑話如今好些體制內的老同志都知道,但是很多人卻不知道笑話出自哪裏,其實這個笑話就是牛窪隔壁那個鄉鎮在好些年前發生的真事。那個鄉鎮因爲財政也困難,整個一個鄉也沒啥財政收入,加之幹部在編的人頭又少,就算是想在幹部頭上通過開會遲到、工作任務完成不好之類的名堂扣點費用都不容易。
再說回來,今天的牛窪鄉其實已經好了很多,但相對前塬的大鄉鎮自然還是差的太遠。牛窪鄉遲遲不能分來女幹部的事,不光是小夥子們着急,鄉長吳紅軍也是很着急,畢竟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你這都是乾乾的小夥子,管理上也不好弄。
這一天,鄉上正在喫早飯,文書小武跑進飯堂來,興沖沖的喊道:“知道嗎?給我們分來了一個女幹部。”“真的?”小夥子們坐在這一桌倒還沒吭聲,副職們的那一桌有人就趕緊發問。“那還有假,剛縣上打電話說明天就來報到。”小武說着,打了飯,坐到小夥子的那一桌去。
這下可熱鬧了,本來靜悄悄的食堂,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因爲小武的一句話,幾張圓桌上頓時都熱烈起來,劉榮也跟着莫名的高興,小夥子們熱情的討論起,這個女幹部來應該住那間房,誰負責給打水,誰負責給端飯的事情來。冷不丁,鄉上的副書記周星星走到了桌子旁,敲敲桌子,一臉嚴肅的說了句:“你們看,誰還負責給洗衣服,給當老公哩。”說完就走出了食堂,滿桌子的人頓時鬨堂大笑起來。
不管咋說,小武這個消息,讓整個鄉政府的院子熱烈了一整天,劉榮能明顯的感覺到,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笑,看着好像都很精神的樣子。這一天也是大家扎堆最多的一天,時不時的就從某個房間裏傳出一陣哈哈的大笑。
更有甚者,一些年輕人跑到小武的房間翻看電話記錄,纏着小武打聽情況,什麼哪個學校畢業的,有沒有檔案,檔案上有沒有照片之類的,纏的小武沒辦法,就說誰請喫飯就告訴誰,果真,小武真就還在街上的小飯館裏混了一頓飯。
這天的下午,院子裏的年輕人放的歌曲也不再是那些聽着像是失戀了幾百次,痛苦的無與倫比的港臺歌曲,竟然改換成了東方紅,太陽昇。
劉榮看着這些變化,又是好笑又覺得高興,也許他自己也和大家一樣期盼着這位女幹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