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說完之後,宋景成微微頷首,“王卿所說,很是中肯,你那一點私心,也是應當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更別說,你之前出使,是領了朕的旨意,也算不上全是你的錯。”
“丞相以爲呢?”宋景成轉頭問龐侯。
看起來像是正在專心理牌的龐侯,聞言緩緩正襟危坐,鄭重其事的說道:“陛下,臣以爲,當以戰止戰。”
“所以你也贊成出兵?”宋景成的目光微動,問道。
他記得這老狗之前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吧……
龐侯頷首低頭,“臣贊同出兵,但不能出朝廷的兵馬。天下動盪,盜賊蜂起,未避免社稷有失,臣以爲朝廷兵馬不可輕動。況且,各地守軍還要肩負剿匪之責,恐怕也很難抽調兵力,征討肅州之賊。”
這老狐狸口一張,宋景成就知道他要說什麼話了。
但即便是猜到了,宋景成並沒有明着說出來,他還是問道:“既然不出朝廷的兵馬,丞相啊,朕還能動何處的兵馬?”
“臣以爲,益州牧便是最恰當的人選。益州兵強馬壯,足以當此大任。”龐侯俯首說道。
宋景成暗道一聲果然,沉默着,又將主題回到了打麻將上。
龐侯見皇帝陛下什麼話也沒有說,也很淡然的沒有再吭聲,集中注意力打牌。
噼裏啪啦的聲響,在這間幽靜的大殿中,響成了一片。
老狐狸有老狐狸的好處,剛剛還在談論着國事。
儘管事情的轉折來的很突兀,可大家的狀態,完全是無縫銜接,好像剛剛只是隨口聊了幾句閒談一樣,絲毫沒有耽誤他們打麻將的進度。
一把牌結束,宋景成起身說道:“朕有些乏了,你們退下吧。”
“喏!”
龐侯三人很淡定的起身,依次有序的退出了大殿。
“相國大人可知,陛下這是什麼意思?”下白玉石階的時候,王澤稍慢了一步,跟上龐侯問道。
龐侯看了一眼王澤,高深莫測的一笑,“若你家主子能在這個時候上表領軍出征,陛下一定會很高興的。至於其他的意思,或許,陛下是在養虎吧。”
王澤眉頭輕皺,沒怎麼聽明白。
然而龐侯顯然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他的袍袖一甩,已是下了臺階。
苦思之中的王澤,一回頭恰好對上趙伯書那張殺氣騰騰的臉,冷哼一聲,他袖子一甩,也頭前一步走了。
嘴上說着乏了的宋景成,車輦一轉,卻直接進了天祿閣。
在老黃門的伺候下,披散開扎的他有些難受的白髮,宋景成漫不經心的說了句,“宣吧!”
黃門恭敬應聲走出去後沒多久,一個渾身裹在黑袍中,身形挺拔的人走了進來。
“董良現在有兵幾何?”宋景成威嚴問道。
黑袍人半跪,“回陛下,有兵十六萬餘,四萬騎兵。其中借來的匈奴人兵馬,爲八萬。”
“匈奴可派遣主將?”宋景成再問。
黑袍人答道:“有,主將成頓,爲頭曼單于帳下位列第二的大將。據卑職觀察,成頓的武力,比之董良有過之而無不及。且,成頓是匈奴少有的一位的有勇有謀的將領。”
“你對這個成頓評價很高?”宋景成的目光忽然有些不善。
黑袍人不卑不亢,姿態未有絲毫變化,說道:“董良雖三敗於肅王殿下之手,但截至目前,成頓尚未出手。”
宋景成面色陰沉,手指緩緩敲在桌案上,“董良和成頓,接下來有何打算?”
“肅王殿下領軍打仗,有一套嫺熟的方法,軍隊彪悍。然面對董良與匈奴人的聯合,肅王殿下如今最大的問題,是兵少。董良已經打探的很清楚,肅王殿下雖有大軍十四萬,加上各處降兵,兵力幾近二十萬。”
“但肅王面對四面之敵,不得不分兵行事,如此,諸多的優勢,也變成了劣勢。”
宋景成目光忽然一凜,“你剛剛說什麼?肅王何處得來的二十萬兵馬?”
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明明肅王僅有十萬稍過的兵馬,怎麼這轉眼之間就變成二十萬了。
這個老七難不成已經對他的人有所懷疑了,開始藏兵了?
“這是董良派人調查得來的消息,具體兵力,卑職不敢保證。不過據傳回來的消息,肅王在之前爲攻打進攻狄道、枹罕的匈奴人,練兵近兩萬。這兩萬人是肅王麾下最爲精銳的兵馬,有據稱是唐刀的精良兵刃,悉數着肅州最新鎖子玄甲,其中包含不知數目的幾千重甲騎兵。”黑袍人像是背誦課文一般,娓娓道來。
他正要接着往下說,宋景成忽然打斷,“等等,你剛剛所說那唐刀,鎖子玄甲是何物?”
這兩個陌生的東西,突然傳入耳中,令宋景成有些惱火。
他在肅州有那麼多的耳目,可竟然沒有一個人跟他彙報一下這兩樣東西。
黑袍人俯首說道:“唐刀與鎖子玄甲,據說乃是肅王殿下親自執筆設計,由隴西卓氏當代才女家主卓文萱率領數千匠工打造而成。尋常兵刃根本禁不起唐刀的幾下擊打,就會被砍斷,而唐刀頂多崩幾個小缺口。”
“而鎖子玄甲,被董良私下裏稱爲萬甲之首,防禦力驚人之極。全甲皆由一個個索環扣精鐵片組成,附帶同樣防禦力驚人的猙獰鬼面甲。等閒士兵穿上此甲,都可在敵陣中殺個來回。”
“而肅王殿下麾下的幾支重甲騎兵,所穿戴的便是這樣的鎖子玄甲,不只是將士,連戰馬亦是同樣裝束,卑職親身體會過,十幾個人將士圍着那重甲騎兵砍,無處下手!”
想起允街城外,那驚魂的一戰,黑袍人就後背發涼。
那樣的騎兵,簡直就是步兵的噩夢。
不,也是同爲騎兵的噩夢!
宋景成的目光,忽然間明亮的如同做賊一般。
他一直在關注着肅州的動靜,有時候就連肅王一天上了幾次廁所,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但這麼大的事情,他卻全然不知。
肅王悄無聲息的,竟然折騰出了如此神兵利器。
他若早有如此精良兵甲,怎麼可能會把削藩的重任,想着交給某一個兒子,他絕對早就直接動手了。
必須得派人搞幾套過來,試着讓匠工們打造一下。
對唐刀和鎖子玄甲無比心動的宋景成,當下就打定了注意。
這個師,他偷定了!
偷了親兒子的東西,應該不完全算是偷吧?
隴西卓氏,倒也是鐵器世家,可是和朝廷的匠工相比起來,還差了許多。
“你接着講!”宋景成說着,心中還在惦記着唐刀和鎖子玄甲。
有點迫不及待啊!
“那兩萬人馬算是肅王殿下的起步,之後等他班師回金城的時候,就遇見了董良暗襲金城。一場大戰,肅王殿下昏迷了數日。而這期間的兵力發展,其實並非是肅王殿下的安排。”黑袍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