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八百里秦川，一路向北，幾乎每走幾十裏，大地的風貌就變一個樣子。
龐侯跪坐在馬車上，時不時看一眼車窗外的風景。
“相國，這肅州出產的馬車，雖然價格昂貴了一些，但坐着確實舒服多了。如此崎嶇的道路，竟感覺不到多少顛簸，稀奇。”
丞相司直，也是丞相府的老人龐明，坐在一旁給龐侯煮着茶，一面笑說道。
“肅州，以前是一塊貧瘠的土地，百姓喫不飽穿不暖，多爲豪賊馬匪，自肅王之藩肅州之後，情況確實大變樣了。”龐侯回過神來，端過龐明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笑道，“以前誰能想到，這茶，竟也能越喝越有滋味。”
“那些御醫在聽聞長安城內忽然多了不少茶樓之後，一個個罵的可歡了，說什麼那就是瞎搞。那是藥，怎麼能隨便就喝呢。結果啊，他們現在一個比一個喝得兇，還喝得很講究。據說那位江醫工，還炒製出了不同的茶，正在與那些茶樓商量着給他買一買呢。”
龐明說起長安城內的風物，如數家珍。
龐侯的目光落在茶杯上，盯着漂浮在茶碗上的幾片綠葉，意味深長的道：“肅王，很是與衆不同。我們未曾發現的，在他那兒都變成了銀子，我們覺得用不了的，在他那兒也都變成了銀子。”
“長安城內的百姓，因爲肅州，如今已大變樣了。曾經的鹽巴，手裏稍微有幾個錢的，已沒有人會吃了，都喫細鹽去了。還有那神奇的霜糖，簡直不可思議。”
龐明一臉驚奇的連連點頭，“相國，您要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肅州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竟有了如此大的變化。”
“對了，相國，聽那些行商透露，肅州連可用於書寫的紙都有了，還有刊印的書本呢，只是這類東西，似乎被肅王府嚴格控制，暫時還沒有傳到京城。”
聽到這個，就連龐侯都忍不住色變，“你說的真的？”
“這個，真真假假的，老奴就真的不太清楚了，反正坊間有類似的傳言，或許肅王真的已經制作出來這種神奇的紙張了。不過，相國此番前去，可以親自問一問肅王爺嘛，有沒有他肯定是清楚的。”龐明說道。
道聽途說的東西，他可不敢打這個包票。
龐侯這一輩子著書立說無數，其他的東西，頂多讓他感到驚豔一下。
可若是真有能用於書寫的紙張，還能刊印書籍，避免人工抄錄。
那就真的太好了！
這絕對是立萬世之功業的事情。
若真有這些東西，不管肅王樂不樂意，他龐侯一定幫幫場子。
讓這位顯得有些神祕的肅王爺，登上帝位。
跟在龐侯身邊已經快三十年的龐明，看着自家主子那一副深思的模樣，心思忽然一動，“相國，可是有打算了？”
龐侯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茶，“暫時先看看吧。”
他並沒有明說自己的想法。
丞相府如今早已分成了七八個派系，選擇了自己想要扶持的主子。
但龐侯始終不動如山，沒有絲毫的表態。
因爲有些事情，龐侯的心中清楚，京城的風還沒有到最大的時候。
可若是他表了態，京城的風雨飄搖和大亂，也就來了。
“敵襲！”
“有刺客！”
忽然兩聲無比尖銳的聲音，在前面響起。
龐明的神色猛地一變，一把就將龐侯拉到自己的身後，他謹慎的挑起車簾，向外瞥了一眼。
“相國，二十多個人，個個都是高手！”
龐侯輕笑，“這麼稚嫩的把戲，也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的注意，留個活口吧。”
龐明苦笑了一聲，無比佩服，還是相國鎮定，“相國，我們這一次出行帶的高手可不多，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即便是手段稚嫩，可若萬一您出了什麼岔子，朝廷和百姓也會相信的。”
“有些道理，你盯着點。”龐侯點頭說了一聲，竟抱着雙臂坐在那裏，眯起雙眼，假寐了起來。
龐明搖了搖頭，主子就是主子，就這一份養氣功夫，也不是一般人隨便就能學會的。
車隊的前方，二十名刺客，正與丞相府衛隊纏鬥在一起。
局勢幾乎是一邊倒。
相府衛隊，根本就不是這些刺客的對手，只能憑藉着人多和地方纏鬥。但隨着一個接一個的衛兵倒下，這樣的情況，也漸漸難以支撐。
龐明一直在緊張的盯着前方的戰鬥，當看到短短半柱香左右的事情，他們的人手已折損過半，就知道這一次兇險了。
他思緒急轉，電光火石間，便有了決斷。
“相國，冒犯了，我們恐怕只能喬裝跑路。”龐明說道。
這是他唯一想到的辦法。
此時，府中的衛兵還能支撐一會兒，若等那些刺客騰出人手，他們二人也就危險了。
“要跑啊？”龐侯問了一個令龐明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題。
“相國，這些人明擺着是奔着要您的性命來的，此時不跑，好像就晚了。”龐明喊道，他怎麼覺得自家主子還有些不情願呢。
在這個地方，他相爺的權利，恐怕真用不到多少。
龐侯擺了擺手，“跑不掉的，呆着吧。”
“？？？”
龐明驚呆了。
大爺您確定您說的是人話嗎？
不跑，等死啊？！
“相國，那就得罪了。”龐明嚴重懷疑自家主子今天完全沒睡醒，他二話不說，直接上手，一把扛起龐侯。
龐明像是泥鰍一般，揹着龐侯竄進了車底，然後三兩下換掉兩人外面的袍子，扯爛一些後，就竄離了車隊。
龐明本來的打算是想搞一身粗布衣裳的，但押車的民夫在隊伍的最後，還有一段的不小的距離，時間上根本就來不及。
龐侯打了個哈欠，任由龐明揹着一路狂奔。
他不擔心嗎？
當然是擔心，但擔心好像也沒有什麼用，也就不擔心了。
如果他是刺客，今天就絕對不會有他的生路。
所以此時跑與不跑，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果不其然，龐明跑出去不到二里地，就被人給堵住了。
他的目標是遠處那座荒山，只要鑽進山裏，憑着他的本事，完全可以躲過刺客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