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身邊所有的利器,在這幾年裏,都陸陸續續被洛雲寒繳走了。

    就連最後一根尖銳的金釵,今晚也被洛雲寒折斷了。

    懷裏揣着把鋒利得可吹毛斷髮的匕首,洛君多了一份心安,心中涌起決絕的孤勇。

    已打定主意,不是洛雲寒死,就是她亡。

    她沒什麼好失去的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已經不能更壞了。

    她亦知道她跑不了。

    所以就不跑了,用決絕的向死的勇氣,直面那個惡魔。

    走在回宮的路上,夜靜風涼。

    落針可聞。

    忽然,聽到撲通兩聲,有什麼人,倒在了她身後。

    洛君回頭,只見那兩個暗中跟着她的侍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個面色蒼白的紫袍少年,隨意地將他們踢入路邊的草叢。

    那少年見洛君看過來,擡頭,看着洛君,雙手環胸,微笑。

    “被這麼對待,一定很絕望,很無助吧?”

    那少年面容俊美入刀削斧鑿,身上卻有一股很危險的氣息。

    洛君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給你提供助力,讓你對上洛雲寒,不再毫無反抗之力。你不會以爲,憑這麼一把匕首,就可以對付上將軍洛雲寒吧?”

    洛君越發警惕了,後退兩步,轉身就走。

    “啪”的一聲,一個白玉瓶,落在了她面前。

    少年低沉惑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醉朦朧,小指指甲蓋那麼大的量,就足夠毒倒九頭牛。中毒後會不斷昏睡,有清醒的意識,卻無法從睡夢中醒來。當然,如果在睡夢中受到了致命的傷害,有機率徹底清醒過來。”

    洛君愣了一下。

    “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以及,你爲什麼要幫我?”

    慕容熙笑了:“你不需要相信,因爲你沒有別的選擇,對你來說,所有的事情,已經不能更壞了。嘗試一下,至少還有希望對不對?”

    “至於爲什麼幫你?”

    慕容熙託着腮:“你認爲我是在幫你?”

    “你所做的,難道不是?”洛君疑惑道。

    “你大概對幫這個字有什麼誤解。”慕容熙輕笑道。

    “我可沒有給你能讓洛雲寒瞬息斃命的毒藥,儘管那樣的毒藥我身上帶着一大把,隨手就能給出一百種以上,且每一種都效果可靠。”

    “可我爲什麼要給你,讓你輕易解決他?”

    “那樣事情豈不會變得很無趣?”

    “我給你的醉朦朧,洛雲寒最終很可能會掙脫藥性,到時候,你面臨的,將會是更殘酷的結局。”

    “我只是想讓事情變得更有趣一些,讓結局多一些懸念。”

    “現在的你,面對他毫無反抗之力,結局讓人一眼可以望見,而多了醉朦朧這個變數之後,事情會變得怎麼樣?還真是讓人期待呀。”

    “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哦,畢竟,你可是她救過兩次的人。”

    這紫袍少年,微笑地,毫不忌諱地說着自己看戲的目的。

    讓洛君有一種莫名的毛骨悚然之感。

    她從一歲到十三歲都沒見過這種人。

    一時不知該怎麼回他。

    說感謝他,他並不是出於好意。

    可就算不是出於好意,如果他給的醉朦朧,的確有他說的那種效果,那也確實對她有很大的幫助。

    然而不等洛君說什麼,那紫袍少年,已經滿不在乎地轉身離去了。

    洛君看着地上的白玉瓶,猶豫了半晌,還是撿了起來。

    畢竟,就像那少年說的,對她來說,情況已經不能再壞了。

    ※※※

    第二天,天剛剛亮,遠處的雞鳴起落,驚起天邊火紅的日出。

    在“咕咕”的叫聲中,一隻有着漂亮金色羽毛的鷹,從空中盤旋着,飛進了四方館,帶來了來自盛京城的消息。

    這是謝錦寧期盼已久的消息。

    謝錦寧一個月之前,就寫了一封信,說了阿澈身中蠱毒的情況,讓小金將信送到阿麒手中。

    請阿麒和他師父張濟,以及大胤太醫院的御醫們,一起想想解決的辦法。

    現在結果來了。

    謝錦寧看完信,臉上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這封信上說,雖然沒有解決蠱毒的辦法,但是有了暫時壓制蠱毒的方案。

    隨着信一起送來的,還有小金爪子上系的一個錦囊,那裏面裝着十粒黑乎乎的丸藥,每個月一粒,可以暫時壓制住蠱毒。

    十個月之後,這種藥就不能再用了,屆時需要尋找真正的解決蠱毒的辦法。

    但是十個月,對謝錦寧來說足夠了,足夠她騰出手,無論是去找慕容熙,還是想別的辦法,解決阿澈的蠱毒。

    現在他們最需要的,就是這其中緩衝的時間。

    有了這十個月,她就可以讓阿澈先好好養養身體,把體內的餘毒拔除,治好他的眼睛、耳朵和喉嚨。

    而她,也可以放心地趕去盛京,去解決迫在眉睫的齊王派刺客刺殺他們一事。

    信的後面,是阿麒畫的一個哭臉。

    附帶的一句話——“阿寧你什麼時候回來?”

    謝錦寧不由笑了。

    “很快就會回盛京看你了。”

    回盛京告齊王御狀一事,越快越好,遲則讓姬永有了準備,容易生變。

    “阿獅、阿虎、紅箋、綠綺……收拾好東西,帶上那個刺客,準備回盛京告御狀。

    唯一的問題,是阿澈現在不能移動。

    好在進城時,沒有人見過阿澈,這些天,阿澈也一直窩在屋子裏養傷,除了他們自己人,其他人並不知道阿澈和他們是一起的。

    最終,謝錦寧決定將阿澈放到洛都最大的客棧養傷,那如歸客棧是姬少白的產業,經營客棧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另外,謝錦寧將阿藥他們留下四人,保護照顧阿澈。

    並叮囑,在阿澈稍微可以移動之後,就轉移到離洛都最近的城市養傷,百日過去了,阿澈的腿好了,再回盛京。

    可是在和阿澈道別時,碰到了阻礙。

    平時一向乖巧的阿澈,這次卻鬧了起來。

    死死抓着謝錦寧的衣角不放,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淚,哀求地望着謝錦寧。

    他的嘴中,嗚嗚嗚個不停。

    泫然欲泣的眼神似乎在說:“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阿澈,我有重要的不得不去辦的事情,只是暫時離開你,後面我會接你回去的。”謝錦寧耐心解釋道。

    然而阿澈不聽,哀求地看着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帶我一起,我可以和你一起走的……”

    謝錦寧爲難道:“可是你的腿……阿澈,這個時候,你的腿不能動,我要行千里路,和我一起你會再次變成瘸子的。”

    “阿澈,你還想繼續做瘸子嗎?”

    阿澈眼中露出害怕的神情,可是,在掙扎了一下後,他竟然問:“如果我瘸了,你會嫌棄我嗎?”

    謝錦寧搖了搖頭,道:“不會。”

    阿澈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道:“那帶上我吧,我不想和你分開,瘸了就瘸了,反正我以前一直瘸,習慣了……”

    謝錦寧:“……”

    “我剛說錯了,你如果瘸了,我會嫌棄你,特別嫌棄,所以阿澈你還是乖乖留在這裏養傷吧,養好了傷我接你回去。”

    阿澈泫然欲泣,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最終,謝錦寧還是狠一狠心,掰開阿澈扯着她衣角不放的手,離開了。

    隔了老遠,還能聽到身後阿澈“嗚嗚嗚”的泣聲。

    謝錦寧聽了很不好受。

    然而,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赴盛京城。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這次的事件如果處理不好,如果不讓齊王姬永付出代價,那將給定南王的仇敵們一個危險的信號——定南王是可以惹的,可以被侵犯的。

    ※※※

    大概是洛雲寒並不想和名震天下的定南王對上,所以不敢明面上對付謝錦寧。

    衆人沒有碰到任何阻礙,順利地出了城。

    在城郊碰到一次小規模刺殺,但被阿獅阿虎他們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

    中午,衆人在一片樹林旁停下休憩,喫一些乾糧,謝錦寧還在想着阿澈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兩個丫鬟在收拾馬車上的東西,不小心碰翻了馬車壁格子裏的白玉盒。

    那是洛君送過來的,吩咐謝錦寧晚上才能看。

    此時,白玉盒從馬車壁上的格子裏滾落到羊絨地毯上,盒子上的玉栓摔開來,裏面的東西滾了一地。

    兩個丫鬟震驚地瞪大了眼,齊齊喊:“郡主!”

    謝錦寧一看,竟然是一大疊,面額一萬兩一張的銀票,和一塊精美到極致的澄綠玉璧。

    那玉璧的顏色,是謝錦寧從未見過的,純澈的綠。

    連定南王府寶庫裏也沒有。

    但是她在《七國寶物圖鑑》裏看到過這塊玉璧。

    在七國寶物中排名第二,價值連城,僅次於輪迴珠。

    “這是和氏璧。”謝錦寧道。

    然而三人數了數銀票的數額。

    “兩百萬兩。抵得上南疆二十萬將士一年的軍餉。”

    現場鴉雀無聲。

    “不好,”謝錦寧臉色一變,“洛君這是在交代後事。”

    “阿獅、阿虎,隨我回洛都!救她!”

    “但願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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