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的閉上了眼,拍了拍懷中有些顫抖的人,溫和的道:“睡吧。”
一夜恍如驚夢,那纏纏綿綿的溫言軟語均是那麼的不現實,應該是又一天的旭日東昇,可紫微垣內卻照不進豔陽。
她仍是穿的白衣翩仙,但確是有些怯懦的走了出去。
那個帝神仍舊高高在上,只是眸中的目光已不似先前的那般灼熱,那眼中星河璀璨卻更添了幾分生冷薄涼。
他飲的不知是茶還是酒,只見放下之時,那雲淡風輕的話語穿心而過,他說:“一時一刻你不滿意,如此你可饜足?”
狐魄兒大驚,這說的是什麼話?
北帝很有耐心的解釋道:“我還有些先前的記憶,好像你覺得你我之間的一時一刻有些少,既然做都做了,那我就多滿足你一些吧,全是當做補償。”
他笑的高高在上,話語卻帶着寒霜,“別多想,天下蒼生我皆護,你不也是蒼生之一嗎?罰當罰矣,賞當賞矣,我此番作爲你可滿意?”
狐魄兒心頭一痛,竟有些無力的退了兩步,那本就失了光芒的眸子此時又暗了暗,那抹笑,牽強中帶着苦澀,她說:“十分滿意,師尊賞罰分明,那麼賞已賞過了,罰又當如何罰?”
北帝看了她一眼,好似不經意的別過了頭,又飲了一杯那不知的是茶還是酒,他的心緒現在亂的很,本以爲了結了白無泱的心願,便可徹底的絕了這凡塵的七情六慾了,但他沒想到的是,這種界限的東西一但觸碰,好似就欲罷不能了,那原本只是一顆火種,可現在便是滅不掉的火海了。
他定了定心神,卻仍有些煩躁,但上神僞裝的好,依舊可以淡淡的道:“聽說你以前是受制於雷劫之下的,那便如舊吧。”
狐魄兒點了點頭說:“師尊仁慈,這個處罰倒是輕了。”
北帝看了她一眼,眼眸低垂片刻,又換上了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帝神高高在上的神情凝視道:“這樣說來,倒是顯得我徇私了。”
狐魄兒沒有答,沉默片刻後,北帝起身,從她身邊走過,他話語清冷,不帶絲毫情義的說:“有些時候,死了可比活着輕巧,既然活着,那就贖罪吧。”
贖罪?
狐魄兒不知道該怎樣贖,那溶在骨子裏的血污還能洗的乾淨嗎?
北帝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了她,頓了頓又繼續道,“你的天魂便羈押在雷澤山吧,長受雷電之刑懲處,被你殺掉的那些亡魂什麼時候都往生了,你的天魂便什麼時候歸位吧。”
北帝走了,不久後一道天諭便漫天的鋪捲開來。
狐魄兒只掃了一眼處罰她的時辰後,就原地化作一縷煙霧也走了。
寂靜的竹舍前,紫藤花繞在槐樹間獨自開着,這條紫藤花下的長廊不長,但她的步子卻極緩,好似可以走上幾百年。
吱呀一聲,她輕輕的推開了竹舍的房門,室內一塵不染,又好似這裏的主人從未離開過一樣。
那個書案旁有個書架,架上沒有書,擺的都是一副副畫卷。
她一一展開,這些畫,畫的好看極了,偶爾也能看到幾副拙劣的畫技,那是她畫的。
只不過,
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欣賞了,再也不會有人問她畫中的故事了,也再也不會有人將她丟棄的畫紙一一拾起一一收藏了,更不會有人記得那會隨風而逝的隨意而畫了。
不知不覺間,自己又流淚了,明明都是一個人,他並沒有離開,他還在的,可心裏的某個地方確確實實的空了。
是隨着那抹淺淡的身影化作虛無而空了,他走的最後一刻一定是跟她說了話的,可說了什麼,她不記得了。
她將那些畫卷收好又摟在懷中蜷縮着坐在了地上,她是笑着的,可眼淚無論怎樣也都是停不下來了。
她希望他重歸神位,不希望自己再累他害他,而今也算是心願已了,那個帝神即便是做着最羞恥的事也能說着最薄情的話,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神是不可有私情的,有情就偏私了,又怎能做到蒼生爲重呢,即便是做到了,選擇的時候應該也會很痛吧。
可,
她閉上了雙眼,告訴自己,很好了,這樣已經很好了,我還沒有死,謝謝你還能給我贖罪的機會,謝謝你我不用再肖想上神了,也謝謝你留下了一個白無泱給我懷念,謝謝你……以師尊之名降下了孽徒該有的下場,謝謝你,我真的知足了,這就夠了。
但,
眼淚還是流着流着就停不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