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回頭,就現在吧。’大道三千,卻無一條喚作回頭路。
數月有餘,天氣已經很冷了,高高的山頂上這些時日總能看見一個落寞的身影,或站或坐或是眺望着。
這個地方視野開闊,能夠看清楚很多條路,她在找一條它回來的路,可這漫山青草長了又落,皚皚白雪又冷了山色,卻仍辨不出哪條喚作歸途。
失望吧?
狐魄兒偶然發現,這個詞如今倒成了腦海中的常客,就連從小捧到大的《孫子兵法》都在不知不覺中失寵多時了。
她笑了笑,頗有些自嘲,轉過身,這下山的路她都走熟了好幾條。
突然間,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的在她身後響起,那擡起的腳步頓了頓,愕然轉身,眼前的景色全變了。
這個場面恢宏盛大,在她細聽之下,聲音卻又戛然而止了,可是畫面仍在。
那是一座看似高聳入雲的宮殿紅白相稱,坐落在羣山峻嶺間,十分醒目,畫面時遠時近,沿着山脈高低錯落有致的建築宛若一條欲要起飛的長龍正騰飛在雲霧繚繞間,剛纔她聽到的聲音,正是在這座宮殿中所忙碌的人們。
畫風一轉又變了另一番景象,沒有了人流的涌動,歲月靜好,一副絕世山水畫渾然天成,好似換了個人間。
藍色湖泊看起來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大朵的祥雲隨着湖水涌動,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副巨大的流雲瀑布,還會有千般變化。
突然,又是畫風一轉,巍峨的羣山連接的是天的盡頭,皚皚的白雪也追着山脈亂舞,烈日在這裏多了些冷淡,雲霧繚繞的樣子,應該是長久不散。
狐魄兒恍如隔世。。。
在她愣神間,一個雪白色的身影由遠而近的跑進了她的視線。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她似是笑着,眼淚卻流的很慘。
哄你入睡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自然,你什麼樣子我都記得。
它找到家了
是平平安安的
終於又見到它了
它的脖子上的指環還帶着
它……也還記得我。
抽泣間,畫面又不見了。
狐魄兒難過的時候,總是習慣的蹲下來,抱住自己。
心痛嗎?是心痛吧。爲什麼會心痛呢?
入夜,可她沒走,時不時瞟向那片已經恢復如常的夜空,她想,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可夙夜更替,依然沒能等到她的迴響。
又一天過去,狐魄兒自嘲的笑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夠對一隻狐相思成疾。
夜空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繁星點點,在這冷夜中,總覺得透着些許寒意,有些不近人情。
她微擡起頭看着天上說:“你的臉色很不好看,會嚇到你的小狐的,看,我多和善,從來就不會嚇到它。”
她垂了垂眸又說:“也難怪,說書先生說……你的小狐回不來了,很難過吧?”她頓了頓,聲音有些小:“你不用對我冷着臉色,我也不一定能夠等的回來。”
她笑了笑,喊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來,幹。”手化作舉杯狀對着夜空,可一飲而盡的是兩行清淚和這涼涼的冷風,她卻還能瀟灑的一笑:“我幹了,你隨意。”
冷風襲襲,明明異常的清醒卻仍是說着醉話:“爲什麼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何爲天規?何爲規矩?規矩,乃是規天下不矩之事,兩情若是久長時與他人何干?關他人何事?不傷天不犯法,唯情到深處難自控而已。”
“他們何錯之有,何固緣來緣滅,老天你是眼瞎了嗎?”狐魄兒幾盡崩潰的大喊出後面的話語。
她都不知道心底何來的怒氣?又是何來的怨氣?何來的眼淚?不知是在替北帝抱不平還是在替自己鳴冤屈。
可自己又有何冤屈呢?
人間數載,她活的是多麼的自在。
或是……自己也深深的愛上了一隻狐而不自知……
恍惚間,已經是次日清晨,輕輕擡眼,便心中一顫,天的一邊,還是那副雪域高原沉睡的樣子,皚皚大雪清清冷冷的飄落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那副畫面狷狂,卻又安靜極了,而畫面的這一邊,除了心跳的聲音有些突兀的亂,爲了不擾亂那邊的寧靜,她的呼吸都開始變的輕緩。
良久良久,畫面依舊,只是沒有期盼中的還會多點什麼,沒了誰的影子,也看不見有誰在快速的奔跑。
這幅孤驁的畫卷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又像是從未顯現般的不見了。
有過希望又瞬間變得渺茫,那種被掏空的感覺是無法言喻的。她又無力的癱軟在地上,望着望着……最後卻自嘲的笑了。
她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步伐不穩的向着山下走去,她想:好矯情啊,我怎麼可能爲了一隻白狐這樣作踐自己呢?我的命多金貴呀,除了活着什麼都不重要的……什麼都不重要的……
不重要嗎?
她停下了腳步,這段下山的路走的並不果斷。
霧氣昭昭的眸子告訴她:狐魄兒你好會自欺欺人啊,很重要吧,重要到當時爲什麼沒跟它一起走呢?
你看,相望千防萬防的,你愛上的終究是個非人的生靈吧。真是有出息。
她還是不捨的偏過了頭,向着那個會出現幻影的方向望了望,她的這個心總是不太學會淡定,一副盛世浩大的場面又悄無聲息的出現了,只要她不主動回頭,這副畫卷也不會主動叫她,只是藏在她的身後,自顧自的在看她的冷笑話。
那畫裏的雪花在亂舞,這邊的天空似乎也被震撼的畫面所感染,頃刻間鵝毛大雪也如決堤般隨風而至。
迎着風雪她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回去,只是此刻,她不太安靜,有些咳有些喘,身子也有些抖。
那是一羣由遠而近的身影,有秩序的向前行進,還是比較遠,是雪域之狼嗎?
畫面又突然拉近了一些,狐魄兒的心,跳的更加厲害,那是一羣白狐。
是一羣浩浩蕩蕩的白狐隊伍,很長很長,排成了幾隊,有秩序的走到一座最高山的山腳下,三三兩兩的又結隊而上,向着高山的山頂爬去。
她平靜下來,顧不得身邊的風雪,彷彿畫面的那一邊纔是她的棲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