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規不澤,有些暴躁的踹了紫微垣的宮門兩腳,吼道:“你回來就回來,把我們都給關到外面是什麼意思?”
太上老君擡眸,看了眼一身懶散仰臥在椅子上的人:“……”
“老君你讓他說句話,他那個寶貝徒弟,怎麼就殺不得了?”不澤氣的來回轉,“他要不忍心,告訴他我去,回都回來了,這又是鬧的什麼脾氣?”
太上老君又向上掃了一眼,他那戴着指環的手指,被他攥握在了手心裏。老君嘆了口氣說:“北帝肯爲蒼生歸來,是……”
“是我太薄情。”他勾起一抹淺淡的笑,眼神深邃的不可琢磨,他打斷老君說:“與我這十幾萬年的糾纏,到最後,她不過是爲了給自己尋一條死路。”
太上老君再次看向他,高坐上的帝神,一襲華裔披身,淡紫色的羅裙,垂落在地,如墨染的長髮高高束起,又絲絲散落的垂在身側,慵懶的側躺在椅子上,他一手撐頭,一腳踏椅,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的動了動,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太上老君垂下眼眸,說:“北帝。”
白無泱被這聲北帝喚的,手中的酒杯抖了抖,他突然覺得,有些荒謬,在白無泱這個身份的掩護下,竟然藏着的,是個喚作帝神的靈魂。
白無泱可以衝動,可以不顧一切,可以將最愛的人護在懷裏,可帝神不可以,帝神更多的是理智,是權衡,是可以冷漠的看着最愛的人,去爲自己犧牲,甚至,自己還可以幫她補刀子。
“天命如此。”太上老君說:“即便沒有這十幾萬年的糾纏,走到如今,也一樣,這一魄,生來便是爲你。而今,天劫在即,多等一刻,便——”
一個壺酒向老君仍了過去,高高在上的帝神微微側個身,眉眼微挑,滿面的桀驁,他扯了扯微涼的嘴角問道:“老君就那麼想要了她的命嗎?好歹,她也是你人間的弟子不是?”
他看着老君接過了酒,眼中的落寞,便一閃即逝,繼續躺了下去,再次飲了一杯酒說道:“徒孫,還是從我這裏論的吧,多留她幾日,又何妨呢?”
他眼睛一閉,再次痛飲至酣暢淋漓,很是隨意的說了一句:“老君若無他事,就與我痛飲幾杯,若有他事,那便請回吧。”
老君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不澤氣的眼睛還沒瞪起來,就聽見已經忍無可忍的玉帝吼道:“放肆!放肆!果然是沾染上了一身的妖氣,成何體統,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羞恥,羞恥至極!簡直就是有辱神顏!”
可話音剛落,從內便傳來一聲極其爽朗的,諷刺的笑聲:“這都要天塌地陷了,還要神顏給誰看?”
玉帝氣的就要衝進去,衆神急忙攔住,玉帝氣的大吼:“不要再攔我,今天,就算不是看在我是玉帝,而是他兄長的份兒上,我都要打醒他,爲了一隻妖狐,將自己作踐成這樣,他還真是神界的第一個,恥辱!”
裏面的人,依舊笑的,更加不可一世,他聲音清越的說:“兄長?那麼,兄長若是嫌我是神界的恥辱,那我回妖界便是。”
玉帝氣的直接擼起了袖子,衆神也皆是驚的瞠目結舌,“威脅我是吧,你回去,你去!有能耐你就別……”
玉帝的嘴巴,被某些個不知死活的天神給賭上了,只聽太白金星那溜鬚拍馬的聲音響起,“我的玉帝,您快消消氣,這北帝好不容易回來的,切勿再激他,還需好言相勸纔是啊。”
太白金星毀的腸子都青了的道:“好好,我勸,我勸。”
太白金星還沒想好怎麼勸,便聽裏面不冷不淡的傳來了一句:“我來不是爲了你而來,去,自然也不是爲了你而去,真當這是什麼好地方,沾了滿身的晦氣。”
玉帝直接原地暴躁的跳起,就要直衝進去,又被一衆人給拉了下來,還是忍不住大罵道:“你還嫌晦氣?嫌晦氣,你就馬上滾!”
可那個滾子的長音,還沒拉完呢,就又被太白金星的手,給賭了回去。
玉帝氣的看着太白金星直瞪眼,太白金星連連諂媚的點頭:“玉帝這麼粗魯的話,都說的出口,可真是不應該,不應該,有辱聖顏,我勸,我勸。”
然後他高聲喊道:“北帝莫要動怒,玉帝剛纔所說的,皆是玩笑話,莫要當真,玉帝沒有要趕您走的意思。”
裏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懨懨,“這樣的玩笑話,可不要總開,萬一,我就當真了呢?”
太白金星趕緊答道:“是是是……”
然後,太白金星就看了一眼玉帝,玉帝眉毛一皺,還被大家攙扶着道:“是完了,你倒是繼續勸啊。”
太白金星尷尬的撓了撓頭,“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玉帝的怒火,蹭的一下就漲了起來,在衆神的拉扯之下,照着太白金星的屁股,就是猛踹一腳,怒道:“你這張嘴吧,除了各種撿樂外,弄了半天,什麼都不會了是吧,不會還顯擺個什麼?丟人現眼!”
屋內,又傳出一聲冷冷的嘲笑聲後,便是極其極其不耐煩的聲音,“我困了,哪來的,回哪去吧,別來煩我。”
門外頓時鴉雀無聲。
玉帝身上的怒氣有增無減,但還是弱弱的說了一句,“都回去吧,也不知道,到底誰纔是天王老子。”大袖一甩,他第一個走了。
滿天仙衆:“……”
不澤向裏看了一眼小聲問道:“這事兒,只要他不願意,誰也拿他沒辦法,狐魄兒那裏你說好了沒?”他用手肘,碰了一下太上老君。
*
而雷澤山前——
狐魄兒看着那結界裏,鐵鏈鎖着的一個魂魄,而魂魄上面,懸着的那個,便是天書卷了。
那副天書卷上面,金光閃閃的寫了一段字:一副天書卷,一生功過現,一半天垂憐,一半地獄見。
忽而金光褪去,這份天書卷,變成一片空白,沒有什麼一半一半的分界線,就像普通的紙那般,潔白一片。
結界外,也有一縷輕魄,他回頭向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狐魄兒忽覺心頭一緊,突然,漫山巨響,一道天雷,橫空劈下卻劈出了百道的力量。
當她回過神時,那兩個魂魄,已經相擁到了一起。
一瞬間,她不知心中是個什麼滋味,此刻,她就像是個局外人,靜靜的看着,相擁的兩縷魂魄,那飄忽的魂魄,相守了兩千年,在這個寂靜的雷澤山下,只有你我,片刻都未曾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