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鐵杵掂了掂,阿史那博恆冷笑道:“好沉重,好威猛的漢子!可惜你樣貌威武,卻暗行奸詐!”說罷,他掄起鐵杵砸下。
那壯漢立即粉身碎骨,血流遍地。
想來這壯漢,應該是蕃兵步隊中的小頭目。見他被兇悍的胡族唐兵殺死,蕃兵們頓時更加慌亂。
阿史那博恆轉頭看去,但見赤影已在同袍嵬飛猿的保護下,也就放了心。他大吼一聲,揮動手中的鐵杵,擊向附近的蕃兵。
不用說,這就是傳說中沾上死、捱上亡的景象。
勇力無比的阿史那博恆連番揮擊之下,蕃兵們除了躺到了十幾人之外,其餘的人都帶着像是看到神將下凡那樣的,敬畏而驚駭的神情,跑出好遠躲避。
阿史那博恆見身邊沒有了蕃兵,心情略微放鬆,身體也就覺得有些疲憊。
低頭看看手中鐵杵上的血肉,他大笑着走向赤影。
他翻身上馬,赤影覺得主人更加沉重了一些,再打起更多精神來承載。
赤影口中嘶吼一聲,阿史那博恆將鐵杵扛在肩頭。見同袍們靠攏過來,他再欲喝令進擊。
身後傳來不斷的鑼聲,阿史那博恆知道這是要求退回去的傳令。
恨恨地再看看遠處驚恐的蕃兵,阿史那博恆喝令同袍返回。
走在同袍的身後,阿史那博恆威猛的身影顯現在斜陽裏,在蕃兵們看來,似乎是神將下凡拼打一番後,再又返去天界。
阿史那博恆等人走回陣中,立即得到了宋通等人的大讚。梁和再叫來醫者,爲傷兵即時療治。
衆人還在忙碌,那邊的蕃兵,在蕃將的喝令下,再次鼓勇前來。
望着蕃方槍戟如林、旗幡遮空的狀況,孫誨雖然有些膽怯,但見阿史那博恆等人已是疲憊,就連連暗自調整呼吸。
下定決心,他大聲喝道:“蕃兵逼迫,我等雖死亦不能畏懼分毫!我願與同袍出擊!”
暫未有傷勢,或者傷勢不重的唐兵們,立刻齊聲附和。
吶喊聲中,宋通擺手制止:“死傷兵士,由專人負責先行撤退。其餘人,隨我跟在後面!”
嵬飛猿和渾天放隨即舉起旗幡,伴行在他身邊。
孫誨聽罷,心中的緊張放鬆之餘,不禁又暗自慨嘆道:雖然鼓足勇氣連番請戰未得,但似乎也可見到上天對我的憐憫——怯懦必會遭受羞辱;勇武,卻可換來褒揚與安好。
望見唐兵有秩序地撤退,蕃將急惱地連續催促蕃兵殺來。
宋通帶着唐兵後撤,穿過幾道河流,暮風從附近的山嶺中不斷吹來。
他環視着四周,頭上的盔纓不斷擺舞。
阿史那博恆湊近問道:“總管,要不要進山暫避?”
看看他身上的血跡,宋通慨嘆着說道:“的確都已疲憊。”
身後蕃兵的追擊越來越急切,他們的號角聲、金鼓聲,似乎已經震響在唐兵的馬尾處。
勒住馬繮繩,宋通調轉馬頭,把冷冷的目光,從盔檐下投向蕃兵。
孫誨暗歎一聲,再拎起馬槊備戰。
蕃將望見唐兵已然逃走不得,趕緊連番崔旭蕃兵殺上。
唐兵們紛紛端起馬槊,正要在宋通隨時發出的喝令下衝向蕃兵,卻聽見一陣雄闊的軍樂聲,迴盪在山野之中。
追擊的蕃兵們也已聽到,不禁都是愕然。
軍鼓、排簫、嗩吶、銅鑼等樂器混奏,這激昂震耳的軍樂聲,連續不停的響着。稍後,孫誨不禁眼淚落下,輕聲呼道:“《秦王破陣樂》!”
他因爲哽噎而聲音不大,但是身邊的唐兵都已歡呼起來。
《秦王破陣樂》,是爲歌頌唐太宗李世民,征伐四方、施行德政展現出來的豐功偉業而著寫。這是一首兼含樂、舞的大麴,作爲宮廷樂舞的傳統節目,保留了下來。
宮廷演奏,當然是多有懷念先帝、鼓舞人心的作用。但軍中演奏,仍是催發兵將士氣的雄壯軍樂——這首大麴的基調,原本就是由軍樂《破陣樂》演變而來。
此時絕境之中聽到這首大唐軍樂,所有的唐兵毫無疑問地知道了:附近早已埋伏着大唐雄兵!
果然,軍樂聲響中,從幾個山口中奔出身穿黑色甲衣的大唐騎兵。他們口中吶喊着,手中的馬槊槊尖,輝映着耀眼的光芒。
望見如同潮水一般涌出的唐兵,追擊的蕃將不用多想,只喊聲“撤”,就率先奪路而逃。
既然早有埋伏,必是宋通故意引導蕃兵追擊到這個對方,蕃兵又怎麼可能輕易逃走?
漫山遍野之中,盡成了蕃兵的露天墳場。
蕃兵被這突襲驚嚇得慌亂不堪,眼見沒有逃生之路,只好拼命向東面的無人處奔逃。
東面是清海湖,又怎能逃出生天。隨處可見就是蕃方旗幟遍地,蕃兵如同羔羊一般,或者被殺,或者立刻投降。
阿史那博恆還想再次出擊,被宋通以“太過疲憊,更要小心”爲由制止。
梁和長呼口氣,騎在馬上大笑道:“如此也好!我們就當看場優人、伎人們飾演不出來的戲弄!”
衆人聽了,心情極爲愉悅、歡快。
再看去山口,“河西節度使”的大纛旗,已經飛舞在半空。
宋通等人連忙走去見禮,崔希逸看着衆人的滿身血跡,不禁連聲誇讚:“大唐勇士,盡如你等!”
衆人站在高地,遠眺戰場情況。
唐兵既然是預謀已久,又懷着畢其功於一役的必勝念想,當然是全力拼殺、追趕。
山谷間、河岸邊,甚至是河流淺灘處,都是唐兵恣肆逞豪的地點,都是吐蕃兵士可能的葬身之處。
許多蕃兵騎着馬,像是沒頭蒼蠅一般,四處奔逃。另有部分蕃兵將拼死抵抗,很快就做了槍刀之下的鬼魂。有的倚仗地形熟悉,就憑藉記憶,尋找河水淺處,試圖渡河逃離殺戮的戰場。
雖然逃入河裏,但唐兵仍是以馬槊、弓弩擊殺。被河水滯緩了逃命速度的蕃兵,只好把數不清的的屍體,留在了仲曲河中。
還是有一些吐蕃兵將,拼命騎馬渡過寬闊湍急的水流。
他們逃上對岸的小山坡,站在夕陽的陰影裏,溼漉漉地打着冷戰。
其中一人,不斷地向這邊觀望着,隨後就大聲呼叫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