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微拂吹起了衛莊身上穿着的黑底金邊大氅,滿頭銀絲隨風飄動,看着眼前的故人衛莊竟一時無語。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位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他身着一襲淡紫色的儒服,配着白色輕衫,腰間掛着的一枚翠色玉佩微微晃動着,此人正是儒家張三先生張良。

    橘紅色的光芒在鯊齒上閃耀不斷,鯊齒猛然出鞘向着張良掃去。而張良則是嘴角一勾身軀微微往後一仰避過這力大無比的野蠻橫掃,同時猛然抽出腰間的佩劍凌虛擋住了鯊齒寒鋒。

    白色的劍光和橘紅色的劍芒交錯不斷,若是在晚上必然更加震撼,凌虛劍與鯊齒劍相互碰撞一溜溜耀眼的火花隨着劍和劍之間的摩擦在半空肆意揚灑。

    歲月無情,故人大都湮滅在了這無情的歷史長河之中,而今餘下的人也不復年輕時的肆意瀟灑意氣風發。

    白髮飛揚,衛莊緊跟着張良飛躍到了屋頂,手中的鯊齒猛然一揮斬下半截飛檐。寒光四射,鯊齒和凌虛兩柄寶劍再次碰撞,二人在半空躍下的時候再次交手數招。

    突然間紅藍交融的光芒一閃,一個眼光看起來很是深邃的男人出現在二人眼前。這個男子鬍子拉渣,眼中盡是蒼殤,白色的圍巾隨風飄蕩,眼前的男子正是有着“天下第一奇俠”之稱的沈浪。

    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相視一笑。

    “硝煙已經飄到了遙遠的盡頭,戰場已被風沙掩蓋。吶喊在空寂裏沉默,古劍在殘風中腐鏽。爲戰鬥而生存的靈魂,開始爲生存而戰鬥,沒有號角的年代裏,生存是唯一的長路。”

    張良站在懸崖邊前,看着平靜的江面微微掀起白色的浪花,對着身後曾經無比熟識的故人說道。

    “舊的時代已經結束,新的時代開啓,每個人都要學會在新的時代裏生存下去。是不是呀,子房?阿浪?”低沉附有磁性的聲音在衛莊口中傳出,看着張良,衛莊一直冷峻的臉上頭一次出現笑容。

    今日風和日麗陽光明媚,是一個相聚的好日子。只是昔日的故人在今日卻是早就改了舊時候的模樣,也只有初心不曾相忘。

    當然,還有初心的話,想必是不會忘卻的吧。

    張良扭頭看着衛莊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逝者如斯夫。”

    “當年意氣風發的子房現在也開始多愁善感起來了。”衛莊輕笑一聲道。

    聽着海鷗鳴叫,張良沉默了一下後開口道:“你呢?這麼多年好像一點都沒有改變。”

    “你覺得呢?”

    “成爲大秦手中的兵器,好像不是流沙創辦的原意吧?”沈浪突然開口看着衛莊道。

    “流沙創建的原意………”

    看着海面,三個人同時沉默起來。

    張良再次開口:“每個人都必須學會在這個新時代裏生存下去,好像更是一個優雅的藉口,紅蓮殿下,你覺得呢?”

    張良轉過頭去看着身後一言不發的赤練笑了笑。

    “這裏已經沒有什麼紅蓮殿下,只有流沙的赤練。”赤練輕笑,臉上的表情未有一絲變化,張良的眼中卻閃過一絲心疼,沈浪也是微微的嘆息一聲。

    當年天真爛漫的小公主,變成了眼前無比冷血的殺手。他的死亡,讓她徹底失去了原來的模樣,或者說是讓她成熟了很多。

    赤練抱着肩膀繼續說道:“流沙的人不需要什麼藉口,藉口是留給那些需要逃避懦夫的。”聽此張良表情微微一凝,而沈浪的臉色也是一變。

    而衛莊也是看着張良道:“子房,你又在逃避什麼呢?”

    張良看着遠方淡然說道:“或許就是這樣爲了生存,而一點點忘了當初的本意吧。”是呀,爲了生存下去人總會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衛莊淡然開口道。

    張良一笑:“流沙當初創立的誓言…”

    “天地之法執行不怠,即便沒有國家的依存。”

    “法的貫徹正是爲了安國定邦。”

    “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這些所謂的俠義之人,哼,正是國家最大的亂源。”

    此時,三人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甚至還能夠看到那風華絕代、意氣風發的公子在身旁指點江山暢談自己的理想,那句“這諸國的天下,我要九十九”依稀也在耳前不斷迴響。

    可惜,說這句話的人早已被無情的歲月長河所吞噬。

    “你知道爲什麼他在提出五蠹的同時,還要創建流沙嗎?”衛莊問道。

    張良毫不猶豫的答道:“以刑止刑,術以知奸。”

    “不錯,這就是流沙,這就是流沙創立的真正目的。”

    “我聽說,你一直在調查他的死因?”沈浪對着衛莊說道。“你不也一樣嗎?”衛莊一笑答道。

    突然間,微風起,一片綠葉飄到了三人的腳下,身後腳步聲傳來,三人和赤練同時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他們做夢都想見到的人。

    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是華貴的紫色,上面裝飾着金色的繁瑣紋飾。發冠也十分華麗,紫色的髮帶彰顯了他高貴的出身。

    飛揚的濃眉,深邃的桃花眼,英俊的外表爽朗的笑容,顯示着他不拘小節,重情重義,不畏艱險,勇往直前的性格。

    看見這面微笑着的男子,赤練的眼不禁變得通紅,淚花在眼中閃耀着:“哥…哥哥!”想要呼喊眼前的人,聲音卻不自覺的顫抖哽咽。

    眼前赤練的這幅模樣若是讓江湖中人看到定會大驚,這妖女竟然也會有傷心流淚的時候。恐怕沒人記得,她曾經也是一位尊貴的公主,而能讓紅蓮公主如此動情的也就只有曾經的韓國九公子,韓非。

    韓非微微一笑,眯起那雙獨特又充滿魅力的桃花眼。他看着眼前變得成熟不少的妹妹調侃說:“變漂亮了。”僅是一句話,就讓紅蓮的眼中涌出淚來,也只有自己的哥哥,纔會對自己說變漂亮了。

    對着站在紅蓮身旁的沈浪打趣道:“老了,變得沒以前好看了。”

    “九公子……”想見的人就在眼前,可是沈浪剛開口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這種心情,也就只有在分別久了的人身上纔有吧。

    韓非接着又轉過頭看着衛莊道:“你嘛,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冷冰冰的。”

    衛莊看着眼前依然和當年一樣沒有一絲變化的韓非道:“虛虛實實,幻夢之境。”

    韓非嘆息一聲背對衆人看着大海道:“天命難爲,還是人定勝天?以前我一直在想,在命運面前,人的力量究竟能夠改變多少?”

    聽此張良的眼睛瞬間溼潤,而紅蓮則是走上前道:“哥哥,你已經改變了很多。”說着一滴晶瑩的淚在眼角滑落,在韓非面前,赤練永遠是那個天真爛漫的紅蓮。

    “還不夠。”韓非低頭,眼中不知道在想什麼。衛莊聽此眼一凝道:“這不是你想要的世界。”語氣是疑問還是反問,亦或者是陳述,恐怕只有衛莊和韓非知道。

    韓非望着波瀾不驚的江面,背對衆人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只是飲了一口酒道:“天下之事終有定數。只要盡力而爲過,我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說是這麼說,但是語氣中的落寞卻是讓在場之人的心頭狠狠一顫。

    韓非轉過身,桃花眼中淚花閃爍,卻仍在歡笑着對衆人道:“我回來,就是想再看看故人罷了。”說罷便轉頭看向了一直未發一言的張良,時間在瞬間凝固,二人什麼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二人卻是一眼萬言。

    風,起了,而韓非則是隨着漸漸化爲流動的黃沙隨風飄動,在完全消散前,韓非最後對着衆人微微一笑,下一瞬間就徹底化爲飛塵不見。

    風息了,好像剛剛韓非從未出現,然而地上卻留下了一個酒壺。

    赤練上前兩步撿起韓非落在地上的酒壺,證明剛剛所見不是夢。她輕輕的將酒壺摟抱在懷中,淚水無聲的在眼睛裏滑落。

    時過經年,一個白髮三千,一個粉衫換紅裳,一個青衫意氣,一個改了舊模樣,還有一個自此未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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