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幫幫她也不行嗎？”段璃璃問。
“我幫了她,改日我給她做媒說親，她是應呢還是不應呢？”方老爺問，“你是不知道她是有多倔的。”
方老爺的家僕借給別人也不是白借的。通常旁人家都會拿出一些糧食或者別的什麼做謝禮回報。
但妞妞家日子過得緊巴,她拿不出謝禮，那就等於是欠了方老爺的人情。倘若方老爺想給她做媒,她就很難拒絕。
但段璃璃也不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性格。
她叉着腰擰着眉頭想了一會兒,說：“能帶我去看看嗎？”方老爺喜歡段璃璃這股勁,說什麼遠離紅塵不惹塵埃呢,這樣有人氣兒多好啊。
他果真帶着段璃璃去了。
他們沒有直接到地裏去，而是去了一旁的山丘上,往下眺望。
嗬,下面真是一片農忙景象。不止是男人,老人、婦女甚至孩子都上陣了。
段璃璃看了一會兒，看到了妞妞一家。妞妞娘和小牛都在幹活,小牛小小年紀,光着個膀子,妞妞娘也熱的把袖子都擼上胳膊肘了，還挽着褲腿,光着腳。
挺好，段璃璃喜歡這裏的這一點，沒有地球古代那麼大的男女大防什麼的。
她其實本來想今天早點回去的。但她看一會兒,嘆了口氣，決定晚點再回去。
太陽下山了,看不清了，人們三三兩兩地收工回去了。
迎面卻溜達來了方老爺和仙姑。大家紛紛和仙姑打招呼：“仙姑來啦。”
段璃璃點頭回應。
走到地頭,妞妞一家還在埋頭苦幹。就連妞妞都挎着籃子跟在後面拾麥穗。
方老爺喊：“小牛她娘！小牛他娘！仙姑找你哩。”
妞妞娘忙碌中擡頭，看到是段璃璃,驚喜地說：“仙姑來了？”
她忙撣撣衣服上的灰塵草屑，過來見禮。
段璃璃說：“嫂子，我有個急事找你。”
妞妞娘忙說：“仙姑請說。”
“我的牀帳子不小心撕破了，我要再縫一頂，我聽說你手巧，想請你幫我縫。”她說。
妞妞娘立刻答應了：“好，我收割完，就趕緊給仙姑縫帳子。”
“那不行。蚊子叮我呢，我急着要。”段璃璃說，“你今天就趕緊幫我縫吧。”
“啊，可是……”果然欠着別人情，是很難拒絕別人的，妞妞娘明顯地躊躇了。
段璃璃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地：“你忙着收割啊？這個簡單，你幫我縫帳子，我幫你收就是了。那裏到那裏，都是你家的地是吧？”
段璃璃說着，不容妞妞娘拒絕，手腕一翻，手裏已經握了一柄鐵鋤了。
方老爺纔想說收割要用鐮刀，種地才用鋤頭，哪知道段璃璃下了地，那鋤頭一輪，一片麥子便消失了，只留下地上躺得整整齊齊的麥秸稈。
於是妞妞一家、方老爺和幾個勞作得晚還沒離開地頭的村人，有幸親見了段仙姑是怎麼收割莊稼。
段璃璃那速度快得村民們都有點看不清，一趟一趟地過來，每過一趟就倒伏下一排麥子。
這要好幾天才收割得完的地，段璃璃一炷香的功夫就收割完了。
“麥粒都在我這裏呢，走，去你家，找什麼東西裝？”段璃璃說。
妞妞娘才驚醒，忙點頭：“哦哦！家裏……就、就鋪在院子裏就行了。”
段璃璃也笑：“你又不幫我縫帳子。”
那人不死心：“俺可以用糧食抵。”
倒也不算是壞人，還知道等價交換。
但段璃璃說：“我缺糧食嗎？要給人做短工？”
其實看熱鬧的人多多少少心裏面都存着“仙姑要是也能幫幫我家就好了”的想法，他們也願意付出糧食做報酬的。但這可是段璃璃決不想發生的事。
這一次幫着做了這件事，下一次是不是就又想讓幫着做那件事了？有一就有二，決不能開這個頭。
那些人失望了，都微微嘆氣，也羨慕妞妞娘得仙姑憐憫——誰還看不出來仙姑是故意幫她的啊。上次的房子也是，後來大家追問才知道，仙姑是因爲借宿了小牛家，作爲道謝替她家修了房子。
一次也就罷了，也許是趕上了，也許仙姑去別人家借宿也會給別人修房子呢。但兩次了，就不難看出來仙姑是有意幫扶孤兒寡婦了。
但也不能小看人心，便有人大着膽子問：“仙姑，你那鋤頭能不能借給俺們使使？”
看吧，有人就敢得寸進尺。連方老爺都皺起眉頭來了。妞妞娘更是忐忑。
段璃璃倒是不怕，直接遞過去，還故意問：“還沒收割完就要鋤地嗎？”
那人很膽大地接了，坦誠說：“俺瞅着仙姑這個鋤頭是法寶哩，就想試試。”
段璃璃說：“那你試試唄。”
在衆人的期待下，那人果真試了。他的行爲其實也代表了大家的心理——請不動仙姑，那能不能借仙姑的法寶用一下呢？
只是衆人又失望了，那人拿着段璃璃的鋤頭像她那樣摟麥子，只把麥秸稈摟得亂晃，除了掉了一地麥穗，其他沒有任何變化。
鐵鋤頭就是個鋤頭。
“啊，不是法寶嗎？”那人失望地說。
“就是鋤頭啊。”段璃璃說，“不然呢？”
她說着，朝那人伸出了手。
那人嘆了口氣，把鐵鋤還給了她，還說：“仙姑勿怪。”天色雖然暗了，段璃璃還是看清了他眼裏的失望，手指上被劃破、磨破的許多傷口，還有被曬得黝黑的手臂上已經開始曬得脫皮，露出了下面的新皮膚，斑斑塊塊的……
段璃璃忽然就不生氣了。
她其實剛纔是有點小小生氣的。
也是故意把鐵鋤借給那個人的，趁機讓別人都看看，她的道具在他們的手裏是沒有用處的，以打消他們內心裏某些不該有的念頭。
但她現在忽然生不起氣來了。
倘若是換了她這麼辛苦這麼勞累，看到別人有能力輕鬆地就做完她幾天才能幹完的辛苦活，她大概也會心中渴望對方能幫幫她吧。而且這個人也提出了以糧食來交換的，不是白佔便宜。
其實人哪，哪怕是善良正直的人，也總還是有點小貪婪、小打算的。其實也不必對此過於惱怒，人之常情罷了。照照鏡子，段璃璃覺得自己只怕也是這樣。
就譬如，此時此刻，她明明看到了這些人有多麼的辛苦勞累，可是……她依然不打算幫他們，即便她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