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雲清寧理智地先挪開了視線。
雲清寧如今沒有與赫連城抗衡的力量，並且永遠不會有。而最重要的是，她此時根本不能得罪赫連城。他們之間的交易，已經到了赫連城履行的部分，雲清寧不能給他一點反悔的藉口。
赫連城又躺下了，明擺着是做給雲清寧看的。
幹坐了一會，雲清寧索性也躺到了長椅上。
連着好些日子，就爲了照顧這位，雲清寧一個整覺都沒睡過。再這樣下去，不用回到越宮，她就得倒下去。
雲清寧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她還沒有救出母妃。爲赫連城把自己弄得病倒，這種傻事，雲清寧曾經做過，事實證明，毫無意義。
這一躺下，睏意立時襲來，雲清寧便昏昏欲睡。
耳邊突然有人道：“不要以爲你有多委屈，本王因爲何事舊病復發，你心裏清楚。沒問你的罪，是本王仁慈。”
感覺有人非要將她從夢鄉中拉出來，雲清寧煩躁地翻了個身。
“雲清寧，你似乎忘了，到目前爲止，你還是本王的俘虜。本王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反抗本王，掂量一下，你有這資格？”
這聒噪竟是沒完沒了。
什麼英明神武，頂天立地，赫連城說白了，不過小肚雞腸，偏聽偏信，還恃強凌弱。
方纔在客棧裏，雲清寧若不反抗，只怕真要被赫連城給當場掐死了。就爲了……雲雪瑤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醋意。
所幸雲清寧早已對赫連城灰心到底，才能勉強保持住冷靜。
赫連城還在絮絮叨叨，擺明是不想讓雲清寧好好睡一覺。
給逼到了極點，雲清寧再次被激怒，“殿下，讓我歇一會。”
作爲俘虜敢如此大不敬，正常情況下，雲清寧這時候就該被扔下馬車，會不會弄死她，就要看赫連城心情了。
不過，今日似乎出現了奇蹟。
車廂裏突然沒了聲，雲清寧也終於可以安靜地睡下了。
雲清寧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如果不是太餓，她還不會醒。
掀開不知何時被蓋在身上的斗篷，雲清寧翻身坐起。
車廂裏黑乎乎的，居然又到了晚上。
雲清寧隨即發現，車廂裏只有自己一個人。
還有這種好事？
睏倦依然在，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填飽肚子。
“停！”外頭傳來一聲命令。
雲清寧揭開車簾，似乎他們又來了一座小鎮。
這鎮子倒是有些熱鬧，街道兩邊擺了不少小攤。
隨後，雲清寧聞到了一陣熟悉的香味。
回來了？
雲清寧心裏一喜，確定這是她來過的小鎮。
而此時，雲清寧的馬車跟隨着隊伍，停了下來。
又是一整天的疾行，雲雪瑤雖然坐在車上，也自覺灰頭土臉。
離開魏國的雲雪瑤，徹底變回了從前的天之驕女。宮女們甚至連沐浴的木桶都給她帶了過來，讓長公主能在漫長的旅途中，得以放鬆片刻。
這會兒沐浴更衣，雲雪瑤總算神清氣爽了。
妝臺前，有宮女在爲雲雪瑤蓖着頭髮。
“殿下在馬車上沒待多久，後頭一路都騎了馬。”
“方纔殿下派人來問候，想來也知早上被九公主氣到，牽累了長公主。”
“長公主這般容色，九公主哪能與您相提並論。”
宮女小心地說着，雲雪瑤也不迴應，只微微閉着眼。
沒人知道，赫連城目不斜視地從她車邊走過的那一幕，已在雲雪瑤腦海裏閃了一整天。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錢翠邁着小碎步進來，站到雲雪瑤的身邊，“九公主那屋在太子殿下旁邊，想來是離王殿下不想見她。”
不想見？
若不想見，何必後頭又上了雲清寧的車。
雲雪瑤心又被刺痛，以至於咬着牙說了句，“不許再提什麼九公主。”
錢翠與那宮女對視一眼，將妝匣擺到雲雪瑤面前，“離王殿下這次是專程來越國接長公主，任那些跳樑小醜蹦得再高，又如何越得過您。”
向來錢翠貼心，這一句落進雲雪瑤耳裏，總算讓她舒服了些。
“既然離王殿下主動示好了，長公主不如放下矜持，過去陪殿下說說話？”
雲雪瑤立時站起，她如今哪還有矜持，雲清寧都肆無忌憚了，“走吧！”
雲雪瑤當然會一飛沖天，她從來都是鶴立雞羣，何時還能被人壓過頭。這會兒長公主再次鼓起鬥志，誰要敢擋着她的青雲路，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雲雪瑤這次來對了，赫連城的屋外，再沒有敢攔她，進去稟報的侍衛出來，恭敬地請長公主進去。
雲雪瑤忍住喜悅，腳步輕盈，且以不屑一顧的姿態，從無情眼前走了過去。
真是揚眉吐氣！
錢翠自然沒資格進去，低頭退到了欄杆邊。
於是錢翠便瞧見，幾米開外，一間屋裏有人出來，徑直下了樓。
幾乎是同時，無情也不注意到，雲清寧出去了。
猶豫了片刻，無情叫過一名侍衛，悄悄地跟上。
這一幕，自然沒逃過錢翠的眼睛，只是等無情吩咐完，轉頭朝她看去時，錢翠立馬收回目光。
雲清寧頗能認路，雖然離開了不少日子，倒是很順利地找到了地方。
當然也是靠那熟悉的叫賣聲——“餛飩，新鮮熱乎的小餛飩！”
老闆夫妻一如從前地忙碌，雲清寧也不打擾，正好瞧見一張桌空了，便坐了下來。
老闆娘子小跑過來，一邊擦桌子，一邊問道，“姑娘，咱們這兒的餛飩可好吃了……”
話都沒說完，老闆娘子打量起了雲清寧的臉。
“姑娘好面熟啊！”老闆娘子有些疑惑。
雲清寧主動招呼，“大娘，好久不見了？”
“您是……”老闆娘子越發遲疑。
“來一碗鮮肉餛飩，多謝。”雲清寧早已飢腸轆轆，這會兒也饞死了。
“姑娘，能再說一遍嗎？”老闆娘子睜大了眼睛，顯然聽出了雲清寧的聲音。
“是我，可不是惦記您家的餛飩，特意回來了。”
呆了片刻之後，老闆娘子雙手一拍，朝着不遠處這忙活的老闆叫道，“快瞧瞧，咱們恩公……不是，恩人來了！”
就這一聲，不僅老闆，攤子上所有的客人都望了過來。
雲清寧有些羞澀，用手擋了擋臉。
“可不嗎”，老闆也跑過來，伸頭瞧了瞧，抓抓自己的臉，“上回我便說男生女相，果然是個姑娘。”
雲清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餓壞了呢！”
沒過一時，熱騰騰的餛飩被端到了雲清寧的面前。
“沒想到啊，”
老闆娘子也不幹活了，坐到雲清寧對面，大發感嘆，“我們老兩口也是眼拙，愣是沒瞧出來，原來是位菩薩心腸姑娘。”
“您家外孫子還好吧？”
雲清寧盛了一隻餛飩放進口中，還是原來味道，落到胃裏，竟是舒服得很。
“虎頭虎腦，別提多討喜了，”
老闆娘子興致勃勃地講了半天小外孫，到後頭又說，“姑娘走了之後，不少人到我家來，都是聽說我們遇到一位能起死回生的大夫，想要找姑娘求醫。有人後頭還傳，莫不是咱們家來的是仙人。”
雲清寧聽得入神，倒是老闆娘子轉頭說了句：“老頭子，不如今日收了，請姑娘到咱家裏坐一坐，也讓小孫子給恩人磕幾個響頭？”
“不必了，我不過是來喫一頓白食，您要是收了，我去哪喫啊！”雲清寧趕緊攔住，到底人家在做生意，掙的是辛苦錢。
“姑娘，要不要再添一碗？”老闆大聲問。
雲清寧一個勁點頭，今日若不盡興，以後還不知道何時再回來。
老闆娘子高興壞了，“女孩家便該如姑娘這般，能喫能睡，身子纔好。別像我家那個，身上沒幾兩肉，生個孩子，差點把命都要了。”
也是忽地一下，老闆娘子想起來問，“那時同姑娘一塊的是你夫君吧，長得真是俊，我家老頭子還說，他身上有英雄之氣，說不得是位身懷絕技的俠客。本來以爲你們是兄弟二人，原來竟是郎才女貌！”
雲清寧訕笑，起身接過老闆親自送來的餛飩，“俠客算不上，更稱不得英雄。”
英雄哪會無緣無故奪人江山，更不會仗勢欺人。
“可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老闆娘子忽地站了起來，衝雲清寧的身後招手：“我還說呢，怎麼沒瞧見公子？您家娘子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