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過來了？”赫連城稍有些驚訝，揮手讓雲清寧退到旁邊。
赫連城這副全不在意的神色，倒讓雲雪瑤鬆了口氣，臉上又浮起笑容，“昨晚殿下誇讚桂花酒綿香，我讓人送來幾壺，路上給殿下解乏。”
雲清寧嘴張了張，又閉住了。
剛纔該說的都說了，赫連城若是不在意，就繼續醉生夢死，與別人無干。
雲雪瑤偏偏注意到了雲清寧的反應，“小九有什麼想說的？”
“不用理她，那酒不錯，還是你細心。”赫連城朝着雲清寧瞟了一眼。
雲雪瑤心氣終於順了，這會兒走上前，主動幫着郝連城整理衣衫。
“你身子還有些虛，太過勞累也是不好，”
赫連城用手背撫了撫雲雪瑤膩白的面頰，“若是撐不住，你便讓人知會一聲，咱們就地休息。”
“殿下不該爲我耽誤行程，早一些到秦國，我倒能好好休息了。”
赫連城滿意地點了點頭，雲雪瑤或是有些女孩兒家的嬌矜之氣，可貴在比某些人有氣量，肯從他的角度着想。
如此想着，赫連城的餘光又落到了雲清寧身上。
雲清寧是識相之人，見人家深情款款，立馬告了退。
沒人理會雲清寧，那二位繼續聊自己的——
“我瞧見小九提了藥箱，殿下有什麼不舒服嗎？”
“無事，只是請平安脈。”
“殿下不許瞞着我。”
“傻瓜，我爲何要瞞你？”
“殿下，昨晚之事,可否聽我解釋？”
雲清寧快出營帳，卻因爲雲雪瑤的“解釋”，刻意放慢了腳步。
“無需解釋，我知你爲人。”
赫連城向來剛硬，唯獨對雲雪瑤說話時，聲音溫柔寵溺。
爲什麼不讓雲雪瑤解釋，她無比想聽。
無奈已經到了營帳門口，雲清寧也不好賴着不走，只得撩開簾子，到了外面。
“我怕小九誤會，天地爲證，我無論如何，不會害姐妹。”
雲清寧索性站住，略回了回頭，脣邊露出一絲諷笑。
再轉過頭時，雲清寧的視線和無情碰到一塊。
“九公主脾氣古怪，用不着跟她一般見識，”
赫連城竟做起了和事佬：“想一想當日，你們曾在魏國同甘共苦。他日到了秦國，你們再無別的親人，自當互相愛護。”
雲清寧只覺好笑，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有人還裝着看不見。不知是真不信，還是不肯信。
無情還盯着雲清寧。察覺他要給裏面人報信的那一刻，雲清寧機智地從營帳邊走開。
“九公主這麼喜歡偷聽？”
“不是被看門狗嚇走了嗎？”
大概習慣了被罵，無情也不惱，只說了句，“學學人家長公主，時不時過來噓寒問暖，這會還親自送了酒來。聽說殿下跟你要醒酒丸，都被你拒了？”
“不怕你家殿下病酒症狀加重，讓他多喝些！”
無情又被堵了回來，想了想，道：“酒已然教人收着了，殿下疹子退掉之前，我等會盯着。話說，你平日也可勸一勸他。”
雲清寧嗯了一聲，便準備回自己的馬車。
無情瞧着雲清寧，差點氣笑的，這是跟誰敷衍呢！
殿下遇到這麼個沒心沒肺，還教都教不會的，也是有苦說不出。
無情朝着營帳裏看了看，走到兩人跟前，沖天命道：“日後跟緊了九公主，不說保證她不出任何閃失，至少別讓人把她弄死，屍首給扔到咱們找不着的地方。”
這話裏滿是嘲弄，雲清寧正要懟回去，天命卻開了口，“屬下定會用性命保護九公主。”
若無情說這話，雲清寧或覺得是笑話。可面前這個半大孩子眼中的鄭重其事，卻讓她沒法不信。
“不需要以命相拼，你我都只能活一次”，雲清寧也說了句真心話，“真到了生死關心，記住，先要自己活下來。”
天命有些愣住，軍營中的哥哥們可不是這麼教他的，大傢伙都說，身爲離王屬下，自要爲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無情哭笑不得，“你就教壞孩子吧！”
“這世上誰都不比誰輕賤，也怎麼就教壞孩子了？”雲清寧反問。
“準備開拔，你跟她說這此有的沒的，不知九公主最喜狡辯？”赫連城從營帳裏出來。
雲雪瑤也跟了出來，笑道：“人如何不分貴踐，離王殿下出身高貴，又立下赫赫戰功，這世上幾人能比。”
“人之高貴在心，不在出身地位。”雲清寧說了一句，忽然覺得沒有意思，跟聽不懂話的人，犯得着費這種力氣。
這邊雲清寧同雲雪瑤各自離開，赫連城還在營帳外面站着。
人之高貴在心？
這小腦袋瓜裏，成日裝的什麼玩意？
想到此處，赫連城不由笑了出來。
“殿下，何時開拔？”無情上來問道。
“走吧！”
赫連城說了句，往前進的方向望去，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到祁環山了。
相處時間長了，雲清寧便發現，天命這孩子不是話少，只是害羞而已。
如今大家混熟了，天命親自駕着雲清寧的馬車，兩人已然可以邊走邊聊了。
“日後我便要像無情，冷煞兩位哥哥那般，成爲離王殿下身邊最受信任之人。”天命的理想十分豐滿。
雲清寧心下好笑，卻不想讓這孩子看出，免得傷他自尊。
可實在忍不住，雲清寧故意問道：“你若成了黎王殿下最信任之人，要將那二位放置於何地？”
天命頓時被問住，竟是張口結舌。
雲清寧躲進車裏偷笑，原本以爲這趟旅途冗長而乏味，卻因爲多了個小傢伙，似乎有趣了不少。
沒過一會，雲清寧又探出身，好奇地問，“你小小年紀，爲何會來軍中？”
“我都十一了，可是不小了！”
天命一副你別瞧不起我的神情，“我四歲便來了軍營。”
雲清寧見過一位四歲進軍營的，可人家是少將軍，在軍營就是圖個樂子。可眼前這人黑黑瘦瘦的男孩，只怕另有一番際遇。
“我爹孃都是本分的鄉下人，以種田爲生，本來日子過得挺好。可有一回，涼國奸細偷偷潛入秦國邊境，把咱們那個村都燒得精光。是離王殿下親自帶兵，把那些奸細都宰了，殿下還從火場裏，親自把我救了出來。”
“家裏人呢？”
“都沒了。”
天命一抽鞭子，“九公主上回說，人不分貴賤，可我覺得，還是分的，殿下是我救命恩人，還把我帶到軍營，讓哥哥們照顧我。他就是那種心地也高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