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孩子,趙重陽沒有云清寧那麼多的心事,馬車一停,他便急吼吼地蹦了下去,“仲大哥,這兒就是魏國了?”
雲清寧撩開車窗,眼前是間悅來客棧,邊上還有一處酒樓。
“放心吧,咱們地盤。”仲平的聲音裏,能聽出一絲如釋重負。
二樓一間上房,仲平四下查過,又到窗前看了看,轉頭對帶着趙重陽一塊進來的雲清寧道:“九公主,殿下正從涼國回來,便是這一兩日,便能到衡陽。”
雲清寧嗯了一聲,可是心裏卻在忐忑。
當日魏都,赫連城都敢偷偷進去,這衡陽城,他如何能放在眼裏。
又叮囑過二位,若要出去,招呼一聲後,仲平便退到外頭。
按雲清寧的想法,喫過一次虧,就要小心些。待在客棧反倒平安一些。
只是……
“我餓了!”
這會兒睡過一時,趙重陽揉着眼睛趴在窗臺邊,伸着頭道。
“想喫什麼?”雲清寧說着話,走到了窗邊,這才發現,趙重陽在瞧着對面的炊餅鋪。
炊餅鋪子外頭,趙重陽也是餓極,一手抓着一塊炊餅,當街啃了起來,還拿眼瞧着對面客棧一間屋,在那兒得意地搖頭晃腦。
雲清寧在窗後一臉好笑地看着。
趙重陽哪是爲了喫炊餅,就想到外頭,討價還價之下,由一名侍衛陪着,去了下面的炊餅鋪。
“趙公子,咱們回去?”侍衛在旁邊商量。
“等一時,還沒喫完呢!”趙重陽哪捨得回去,這會兒瞅着街上走的人,都開心得不得了。
尤其是這會兒,一個拄着拐的小姑娘朝他這邊過來。
趙重陽眼睛不由睜大,她不就是從竹竿上掉來的那位。
小姑娘慢吞吞地從趙重陽跟前過去,站到了炊餅鋪外,瞧了半天。
“阿姐,要喫炊餅。”一個男孩跑過來,扯了扯小姑娘衣角。
“喫什麼喫!”
罵罵咧咧過來的,是那個大肚子的婦人,“掙不得銀子還想喫?”
男孩一癟嘴,倒像是要哭。
婦人卻不得,往四下看看,目光忽地落到了趙重陽身上。
倒是趙重陽還在瞧着姐弟二人,這會兒挪到他們跟前,“我這有燒餅,給你們喫!”
說話間,趙重陽將左手還沒碰過的炊餅,遞到女孩面前。
一隻手伸過來,搶過了炊餅。
“多謝小公子,這年頭心善的可真多,”
婦人笑着,將那炊餅放進了懷裏。
兩個孩子眼巴巴地瞧着,都沒有說話。
趙重陽不樂意了,“這是給他們的。”
倒是婦人走又往前走兩步,上下瞧瞧趙重陽,“麪皮子倒不錯!”
“什麼不錯,滾一邊去!”
原本蹲在邊上的侍衛立時上前,衝着婦人一喝,“打什麼心思呢?”
婦人嚇了一跳,忙訕笑,“大爺誤會,我就是瞧着孩子長得好!”
說着,婦人衝兩個孩子吼道:“還不走!”
也不管一雙兒女,婦人轉頭朝着對面買來客棧走去。
想來孩子們極怕那婦人,聽到吩咐,一個扶着另一個,急吼吼要追上。
有馬車遠遠過來時,兩個孩子剛到路中間,瞧着車到跟前,本就腿腳不變的小姑娘嚇得拐都掉了,一下摔到了地上。
馬車差一些就撞到倆孩子,車伕氣得狠罵了幾句,這才走開。
趙重陽先是看傻,隨後趕緊跑上去,把小姑娘扶了起來。
炊餅鋪外的石階上,趙重陽拿着兩個炊餅過來,姐弟倆一人一個。
蹲到旁邊,趙重陽瞧着兩孩子喫得香得很,不免嘿嘿直笑。
他在丹養閣裏,沒見過比自己小的孩子。便是宮裏那些,不是他不敢惹的王子,就是狗眼看人低的小太監。這會兒瞧見這兩個,一邊喫,一邊衝着他樂,可不要開心死了!
小姑娘一縮手,“不要的,多謝!”
碎銀一下掉到地上,趙重陽伸手去拾,注意到小姑娘的腳,竟是腫得老大。
“怎麼不看大夫?”趙重陽好奇地問。
“大夫扎過針,說放了血就好,扎的時候,阿姐都疼哭了,可到現在都沒好,”
男孩嘟着嘴道;“娘說,阿姐再不好,不能掙銀子,就要……賣了她。”
“往道觀裏賣?”趙重陽在丹養閣裏,聽過有道士說,幼時家貧,才被賣進道觀。
倒是旁邊侍衛笑起來,“能去道觀,那可是享福了!”
趙重陽聽得一頭霧水,倒是倆孩子手裏的炊餅都喫完了。
“我也有姐姐呢”,趙重陽突然有了主意,“她是大夫,讓她給你瞧瞧傷?”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倒是男孩問,“女大夫也能治病。”
“這話說的,我姐姐比太醫還厲害!”趙重陽得意地道。
“是他?”
悅來酒樓一處雅間,瞧着三個孩子往悅來客棧去了,赫連城才問了出來。
“正是。”西春回道。
赫連城挑了挑眉心。
當日讓人去查白梅時,赫連城倒是聽說過,她身邊一直帶着個小道士。只是赫連城那會兒也沒在意,更想到,雲清寧與他會有這個淵源。
“殿下”,冷煞走了進來,抱起拳,先窺視了一下赫連城神色,隨後道:“秦都傳來消息。”
“說!”赫連城坐到了桌前。
“太子受皇上所命,已然在涼國,與魏涼兩國特使定下盟誓,約定從此休慼與共,同抗外敵。”冷煞低頭稟報。
硬着頭皮,冷煞只等着赫連城勃然大怒。
一直以來,涼國都是赫連城的心結,也是他必定要完成的雄圖大志。多年征戰,說到底就是在積蓄力量,只爲他日一舉攻下涼國,才得告慰盛元帥在天英靈。
西春也在偷偷瞟着赫連城。
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竟像是有人故意要瞞住離王。
突然之間,秦國居然和涼國這死敵結了盟,這便意味着,赫連城再想攻打涼國,便師出無名了。
“知道了。”赫連城突然出聲了,語調竟出奇地平靜。
只是……知道了?
冷煞頭也不敢擡。
身爲屬下,冷煞如何不知道,此時越平靜,便意味着,赫連城心中累積的怒火越是猛烈,隨時都能爆發出來。
“備好馬車,今晚便回去!”赫連城又說了句。
冷煞和西春對視一眼,趕緊退了出去。
他們昨日便趕到衡陽,只因這兒是前往魏都是必經之地。
除了城門,衡陽所有客棧,都安排了離王人馬,只等着請君入甕。
西春正躊躇,自個兒要不要也退出去,赫連城拿起面前酒杯。
立時上前,西春持壺斟滿。
“走之前,她可有異樣?”赫連城淡淡問道。
“一個人躲在屋裏。”
西春也是後來看到雲清寧倉皇逃竄之後丟的包袱,才明白她在屋裏做些什麼。
別人家的逃妾,少不得隨身要帶上些值錢物什,倒是這位,那麼重的包袱裏,竟都是些醫書。蠢成這樣,也是教人笑到想哭。
“她絕不會委身月明軒。”赫連城忽地道。
西春愣了愣。
這種事,做屬下的哪敢置喙。
赫連城冷笑一聲,“雲清寧心裏明白得很,敢做對不住我的事,便只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