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春站起身，不耐煩地瞧着，雲清寧還在蒲團上跪着。
這位在宮中磨磨蹭蹭這幾日，殿下只怕等急了。
也是殿下心軟，便是知道宮裏有人意圖不軌，還是才讓她出來了。
若識趣的，就該早早地回去，莫辜負殿下信任。
只是這位，何曾識趣過。
走上前，西春伸手，便要拉起雲清寧。
“你做什麼？”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響起。
西春立時轉到前面，看到的，竟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
略顯昏暗的小屋裏，雲清寧接過了對面之人遞來的書信，心還在控制不住地跳。
與雲雪瑤帶來的人掉包時，雲清寧摒住了呼吸，唯恐有人突然衝過來，朝她拔出劍。
好在，雲雪瑤安排得還算周密，她到底避開了西春的盯視，悄無聲息地出了坤顯宮。
也不知道西春後來發現人沒了，會是如何氣急敗壞。
不過雲清寧管不了了，就算西春氣到拔了劍，也砍不到她頭上。
此時看了看信封上熟悉的字體，雲清寧心中百感交集，沒忘了對特意過來見她的魏國使節道了一聲謝。
“九公主不必客氣。”那位並不多言，只有意無意地觀察着雲清寧。
屋裏還有代表雲雪瑤過來的商羽，也在打量雲清寧。
雲清寧已然拆開了信。
字如其人，還是那般溫潤平和。
雲清寧從月明軒的字裏行間，看到了母妃與趙重陽在魏都的生活，飲食起居，喫穿用度，事無俱靡。雲清寧沒想以，趙重陽與李宸竟是玩在了一處，兩個孩子幾天不見，便是想得慌。
筆鋒一轉，月明軒又提到了魏都的初春，萬物復甦，街巷之間也熱鬧了起來，那家紅紅火火的桂花糕鋪子，他常帶着小兄弟們去光顧，只因梅妃與雲清寧一樣，竟是愛極了桂花糕。
於是，月明軒又婉轉地表達了，對雲清寧來到魏國的期盼。
到底是君子，有些話點到爲止，可情意卻力透紙背。
看到最後，雲清寧角竟有些溼潤了。
魏國使節開了口，“秦國這邊，太子殿下已做好安排，會有人將九您護送至祁環山，屆時殿下將親自迎接九公主。”
祁環山……
雲清寧輕輕吐了口氣，“我何時能出發？”
商羽開了口，“太子殿下自有妥善安排，您這身份微妙，若是出了紕漏，傳到外面，倒成了咱們殿下幫魏國太子強奪他人之妻，於誰都不好看。”
雲清寧冷冷瞟了商羽一眼。
雲雪瑤的手下和她一樣，自以爲高高在上，似乎只有如此，才能顯示出她們的高貴。
還是魏國使節說了句，“貴國太子殿下之意，也就這三五日了。今日勞煩九公主回書一封，以解殿下……惦念之苦。”
商羽送上紙筆，放到小屋中間的桌案上。
略沉吟片刻，雲清寧提起了手中的筆。
太子妃寢殿，商羽講述着方纔所見，“就一封信，九公主看到後頭，痛哭流涕。便是回信，也是滿滿幾張紙。你儂我儂的，這會兒也不準藏着掖着了。”
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得出，雲清寧與那位魏國太子關係確實匪淺。
長寧宮遭盡白眼，被人當成大夫使的九公主，如今竟教人刮目相看了。
雲雪瑤靠在貴妃榻上，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
雲清寧何德何能，兩個男人圍着她轉。話說這一腳踩兩條船，雲清寧還真不怕掉到河裏。
商羽自會察言觀色，瞧出雲雪瑤不太高興，在旁邊說了一句，“當日從離王口中，衆人皆知，九公主已是他的人。這一次，她又要偷偷摸摸跑到投奔魏國太子。聘則爲妻奔爲妾，只怕她沒有當魏國太子妃福氣。”
“想當太子妃……”
雲雪瑤不屑，“她也不問問自己，有沒有那個命！魏國皇后可是個人物，聽說魏帝都懼她三分。要不咱們打個賭，小九便是到了那兒，也不會有好下場，說不得，死得比在秦國還快。”
“那個西春呢？”雲雪瑤看了看自己纖指上的蒄丹。
爲了把雲清寧從西春眼皮子底下帶走，雲雪瑤可是費了些腦筋，其實哪用得着那些功夫，按雲雪瑤的想法，找兩個侍衛把西春幹掉，可不乾淨利索。
只是赫連輝似有自己想法，雲雪瑤唯有言聽計從的份。
“發現人不見，她就跑了出去。我瞧着，她後頭有人跟上。出了坤顯宮，便不是咱們的事兒。”商羽想得清楚。
雲雪瑤點了點頭，忽地又擔心起來，“皇后那邊……”
“應該沒有察覺，想來以爲九公主已經出宮。”
雲雪瑤只覺得好笑。
把雲清寧當成了寶的赫連城，他有權有勢之時，自然牛氣哄哄。可如今，赫連城徹底廢了，竟連自己女人都保不住。
整了整發髻，雲雪瑤站起身來，該她的事做好了，自然要去向太子回稟。
太子書房，雲雪瑤自覺今日做得漂亮，頗想得一番誇獎，結果等了半天，只聽到一句，“下去。”
雲雪瑤頗不甘心，“小九瞧過月明軒的信，愈發對殿下感恩戴德，說是他日到了魏國，若有得用之處，敬請殿下吩咐。”
赫連輝笑了一聲。
雲雪瑤擡眼看過去，竟在赫連輝臉上，瞧見一抹冷意。
“難道事情不順利？”雲雪瑤脫口問了出來。
“孤的事，還需要向你交代？”赫連輝不快。
雲雪瑤吃了癟，到底不敢問了。
“雲清寧寫過回信？”赫連輝又開了口。
“書信已然由魏國使節帶走。”迴應的是商羽。
赫連輝唔了一聲，上下瞧了瞧雲雪瑤，心下倒是一動。
此時赫連輝稟退了身邊人，將雲雪瑤叫到跟前，“九公主今晚會因爲無法忍受赫連城虐待，在離王府裏自盡。回頭給你父王寫一封信，給他報個喪，回頭孤要給九公主厚葬，讓越帝來一趟。”
雲雪瑤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赫連輝冷眼一掃，“下去吧，若你忠心耿耿，知所進退，孤日後不會虧待你。”
愣了片刻之後，雲雪瑤忍不住道：“殿下，臣妾倒是不在意小九的生死，只是若月明軒知道，人是被咱們給……”
“魏國太子只會知道，孤信守承諾，將九公主救了出來。卻未料到，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城，便被赫連城的人截走，九公主不堪受辱，以死明志！”
赫連輝說到此處，冷哂，“到那時候，月明軒定是要恨死赫連輝。”
爲了替雲清寧報仇，月明軒不會再敷衍推諉，自是死心塌地跟他結盟。有了魏國兵馬幫忙，赫連輝便能將赫連城還有他身後的勢力剿殺殆盡。
一想到此，赫連輝心下無比得意。
此時雲雪瑤瞧着赫連輝，腦中只有五個字——“無毒不丈夫”。
這一位，是真得毒，毒到雲雪瑤後背，莫名有些發涼。
“殿下。”
一名侍衛跑了進來，神色侷促地抱着，“九公主身邊的丫鬟……丟了。”
赫連輝臉一沉，也不說話，只瞪着那侍衛。
之所以費那麼大力氣，在坤顯宮搞一場法事，就是爲了不打草驚蛇。赫連輝要讓所有人認爲，雲清寧已然出了宮，隨後便回了離王府尋短見。
至於雲清寧身邊的人，能滅口，便要趕緊滅口。
“本來屬下已然將她擒獲，卻突然跑出幾個蒙面之人。”侍衛小心回稟。
赫連輝猛地一拍桌子。
秦王宮有赫連城的人，赫連輝早就知道。
赫連城被削爵之後，赫連輝着意對宮中人做了一番清洗。原以爲已將赫連城的暗樁清除乾淨，沒想到……
“還不去抓！”赫連輝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