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本是世子夫人出嫁前住的閨房,因爲來了貴客,少不得要安排周到,世子夫人特意安排了當年自個兒身邊丫鬟翠玉過來照應。
不過,便是巧婦也難爲無米之炊。
這粥幾口便喝完,如月捧着空碗,在那苦中作樂,“我家那傻兒子,最不喜歡喝的便是粥。這以後吧,便是他想喝粥都不成,老孃得自個兒獨享!”
雲清寧低頭笑了笑,隨後望向窗外。
如月想自己兒子,她何嘗不想。小的那個都還沒斷奶,便跟她分開,雲清寧不敢去想,自己不在身邊,那孩子會哭成什麼樣子。還有大的那個,許久沒見,也不知又長多高了。
“連累二位,在這兒跟着大傢伙一塊受苦。”世子夫人走進了屋。
此時三個人坐在一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如月斟了一杯茶,遞到世子夫人面前,“夫人即是來了,便說一說,那位老瘋子又出了什麼幺蛾子。”
這兩個月,晉王雖是死不開城門迎敵,可也真沒閒着。
換了一任皇帝,登基大典都沒辦,倒直接辦了喪事。這還沒完,晉王又把朝中的官制改了一通,提拔手下親信,給自己上封號,只差半步,人家便是太上皇了。
可再猖狂的人,也有弱點。
自從一月之前,晉王府突然闖了刺客,晉王幾乎閉門不。自此越都城中,每日申時便開始宵禁。
那“刺客”自是如月,那日她想兒子都快想瘋,從翠玉那兒要了壺酒,喝多了便沒憋住,冷不丁冒出個主意,乾脆弄死那不省事的老傢伙得了。
當然,如月沒有得手。
晉王得多心虛,在晉王府上下左右各處都安排了人守衛。
這事兒,如月至今沒跟雲清寧說,她那日是中了陷阱,差點就沒回來。多虧手下來得及時,纔將她救出來。
後頭風聲越發緊了。
晉王認出瞭如月,自然猜出,長公主也在越都,聽說暗查至今沒有停止。
“皇上派人馬給越都百姓送糧。”世子夫人早就習慣,每回過來,都要說說越都之內,發生的大大小小之事。
雲清寧眼睛閃了閃。
如今最教人慶幸的,是趙重陽帶着老弱婦孺逃出越都。
大傢伙都能平安,雲清寧的心也安定一半。
而現在,雲清寧便是和如月一起,靜等離開的時機。
“那小子還是太心軟,換成秦國那位,哪有這個耐心,只怕兩個月前,已然帶兵攻入越都了。”如月隨口把赫連城提溜了出來。
世子夫人張了張嘴,眼中露出怯意。
“我夫君不是嗜殺之人。”雲清寧大不以爲然。
從前雲清寧還覺赫連城爲人欠些厚道,今日得人襯托,他簡直就是白璧無瑕的正人君子。
“糧食都送來了,大大方方收下便是,難不成晉王還想將城中人餓死不成?”如月道。
“老爺子小心翼翼,只怕背後有詐。”世子夫人解釋。
雲清寧沒忍住笑出來。
何來小心翼翼,無非是心虛罷了!
翠玉的夫君姓牛,是錢府內院管事,讀過幾天的書,是個頗爲聰明的。那回在府衙門外張貼的所謂廢帝罪狀,便是牛管事回來,一條一條地背給大傢伙聽。
頭一條罪狀,是說趙重陽“奢靡無度,不顧百姓,有失君德”,指的是他爲趙國夫人在宮外建了一座豪華府邸,所費甚多。
晉王找人痛腳,卻不好好查一查,建那府第的銀兩全是從撫州回春堂支取,梅妃將越宮視爲喫人的墳墓,如何能拿它一文銀子。
還有“獨斷專行,妄自尊大”,那就更可笑,明指趙重陽不肯聽命於晉王。說白了,不過是晉王自揭其短,反倒暴露了野心。
舉兵反叛的是晉王,一把火想要燒死皇上的也是他。
雲清寧相信,在這件事上,誰是誰非,終有一日會有定論。
世子夫人遲疑地道:“皇上給晉王寫了信,說是想要和談。”
雲清寧愣住,如月則直接道,“這小子跟他姐姐一樣傻,晉王背信棄義,要談也得找對了人。”
雲清寧眉心不由擰了起來。
“我敢打賭,晉王絕不會答應,”如月嘲諷,“那老傢伙可是精得很,‘不顧百姓’的皇帝送來糧食,他這天底下最在的‘忠臣’若是收了,這老臉往哪兒擱。”
世子夫人面上有些訕訕,將頭低了下來。
雲清寧趕緊給如月遞了眼色。
多虧世子夫人冒着風險收留,才讓她們有了落腳之地,大面之上,總不能教人難堪。
“夫人不必如此,到底與您無關。”如月接收到了雲清寧的意思,大喇喇安慰一句。
世子夫人思忖片刻,說了心裏話,“我是晉王府的人,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是我公公做錯了事,我也推託不得。”
如月不以爲然,“恕我直言,這想法可不成。人活一世不容易,沒理由被別人連累。”
話說方開始時,如月對這位世子夫人確實有成見。
可日子久了,如月也瞧出來,人家哪有那麼多心思,倒是真心想幫她們。
世子夫人嘆了口氣,“那位如今越發固執,竟是聽不得勸的。”
糧食就放在外頭,秦軍並無人看着,過一條河便能拿到,但要送到百姓手中,竟是能救命的。
然而,晉王下令,誰若敢動歪心邪念,便以軍法處置。
可到如今,晉王也沒有想出,能解決斷糧之危的辦法。
“白夫人可在?”翠玉在外頭問了一句,聲音裏帶了幾分慌張。
雲清寧忙答應了一聲。
世子夫人走到窗前,不免問道:“有何事這般着急?”
翠玉站在臺階下,看到世子夫人,眼圈立時紅了起來,“我家那口子前幾日便不舒服了,說是頭痛欲裂,全身無力。我早想請白夫人來瞧瞧,可他卻說是小病,自個兒查了醫書,診出風邪之症,跑去藥鋪,拿了補中益氣……”
說到此處,翠玉抽泣片刻,道:“可藥是用了,卻不管用。方纔他已站不起來,說是身上跟火燒一樣,緊着要喝水,這會兒已然開始說胡話了。”
既人家都求過來了,雲清寧自是趕緊過去,好在那兩口子住的地方就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