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有風，夏天的大太陽照得人心裏發慌，眼前昏昏。
然而她卻像是一無所覺，對着手機露出粲然的笑容：“我們老家有個說法，穿着紅裙子死掉的人很容易變成厲鬼。”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我真的能變成鬼。”
她突然貼近攝像頭，睜大的眼睛裏密佈着紅血絲：“阮未思，你就不會覺得害怕嗎？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哇，這一下嚇死我了！”
“我感覺她的精神狀態已經不對勁了……她是不是已經瘋了。”
“如果不是瘋了，怎麼可能直播自殺？我看了她的微博，下面全都罵她的，她的信息已經被人肉出來，走投無路了吧？”
“難道說她真的是冤枉的？但是爲什麼要罵阮未思啊？”
“我們未思小仙女不約！未思對你那麼好，你還這樣鬧，瘋婆子！白眼狼！”
“你要死就趕緊死啊！帶上我們未思幹什麼？”
“我覺得不是楊璐瘋了，是阮未思的腦殘粉瘋了吧？這是一條人命啊！”
楊璐的直播間裏，彈幕井噴。
有人勸她不要想不開，也有人覺得她不過是個譁衆取寵的小丑，攛掇她快跳。
還有阮未思的粉絲在裏面攪風弄雨，謾罵勸誡交織在一起。
很難想象，人的善念和惡念，就這樣在這一個小小的直播間裏匯聚。
楊璐木然地看着直播間密密麻麻的彈幕，像是在看別人說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看。
“瘋了？我確實已經瘋了。”
她在天台的邊緣踉蹌了一下，帶動圍觀的人也忍不住心頭提起。
而她像是根本不害怕死亡的到來，嘴角甚至帶着幾分笑意：“我大學畢業沒多久，就到阮未思身邊做助理……我曾經也是她的粉絲，羨慕她光鮮亮麗的生活，喜歡她的多才多藝。”
“可是我沒想到，她根本就是個披着人皮的惡魔。如果不是因爲她，我現在本來應該過着平凡的生活。而不是……”
她嘴角下垂，冷冷地道：“像現在這樣，我的長相、過去的經歷、家庭和住址全都被曝光。被你們不斷地撥打騷擾電話，晚上來敲門，在我的出租屋門口潑上紅色的油漆，連累我爸爸媽媽都不得不停下工作，我未成年的弟弟在學校裏被人嘲諷欺凌……”
她在絕望的深淵裏，找不到方向。
不能跟別人傾訴，也不能站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空洞的辯解，並不能讓任何人相信。
一夕之間，她的世界全數崩塌。
好不容易得來片刻的安寧，卻又被突然拉出來鞭屍。
一盆盆的髒水潑在她的頭上。
就在這時，彈幕上飄過一行大寫加粗的紅色字體。
“別裝可憐了！你就是該死！你這麼惡毒，怎麼不早點去死？”
血一樣的顏色，實在是有些觸目驚心。
滿臉麻木的楊璐都忍不住瞳孔微微一縮。
“這麼說不合適吧？這是一條人命……”
“她自己都不珍惜，還叫什麼人命？拿自己命去誣陷別人，慣得她！”
“她有今天難道不是咎由自取嗎？”
“活該！讓她欺負未思！”
“阮未思的腦殘粉夠了，真的逼死人，你們就不怕晚上做噩夢嗎？”
“簡直是瘋了，阮未思給你們灌了什麼洗腦湯藥？”
彈幕上又一次吵了起來。
誰也沒有發現，圍觀的衆人裏，有人悄悄地從側面正在靠近楊璐。
“我早就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沒有人願意相信我。”
楊璐眼中僅有的光芒熄滅了。
全世界似乎伸出無數雙手，在將她往更深的深淵裏推。
他們都在咒罵着，狂歡着，等待着她的死亡。
或許，她本來就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她垂下頭，放棄了無用的辯解，自嘲地輕笑一聲：“我在這裏等半個小時，阮未思，你敢過來跟我當面對峙嗎？”
“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會在這裏等，等着用我的命，來證明我的清白。”
話音落下，她不再說一個字，咬着脣靜靜地站在陽光底下，等待着。
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人。
阮寒星不由皺眉，試探着上前一步。
“不要過來！”楊璐意外得敏銳，尖叫一聲：“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來救我，想死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需要你們過來！”
說着，她的腳向着天台外面挪動一下，顯然再受到刺激就要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