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寒星擡眼看他。
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腰細腿長。
只是站在這裏，就能給人以強大的壓迫力。
沒有人能夠否認他的俊美，也沒有人能夠忽略他的強大。
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候，見到那個瘦削陰鬱，把自己關在黑暗房間裏的男人完全不一樣。
“霍先生早就已經查到，當初讓趙醫生換藥的幕後兇手是程珉了，對嗎？”
她輕聲道：“也是。霍先生那麼聰敏，這個世上有什麼事情能夠瞞得住你的眼睛？你當初把霍氏交到程珉手上……”
她抿了抿脣，一時之間，竟然難以再繼續說下去。
她難以想象，當初他是懷揣着什麼樣的心思，把自己關在黑暗的房間裏的呢？
這個運籌帷幄，無所不能的男人，在書中竟然是自殺身亡的結局。
前世他死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麼呢？
只是這樣想一想，阮寒星就覺得自己的心口有細微的疼痛，不容忽視。
她垂下眼睛，長睫也跟着下垂，擋住了眸中複雜的情緒。
手掌抓住他的手，臉上的表情一時晦澀難明。
“夫人猜得沒錯，我是故意把霍氏交給程珉的。”
霍沉無聲的嘆息。
她這麼聰慧，他從來沒想過要瞞着她。
見到她臉上的表情，心中一時說不清是甜蜜還是急切，將她攬在懷裏，溫聲道：“我承認，我那個時候，確實是在安排以後的事情。”
他的世界，在她出現之前，荒蕪一片，滿是黑暗冰冷。
生或者死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任何意義。
接手霍氏，將霍氏擴大成爲H市的頂級豪門之一，也不過是因爲霍氏是他的責任，家裏還有幾個沒什麼能力的弟弟妹妹。
出了車禍，斷腿之後，他一時也說不清自己是輕鬆還是就此放任自己墮落。
既然已經成了沒有用的廢人，不如就這樣離開這個人世。
自暴自棄，不需要再勉強自己面對這個冰冷的世界。
他知道霍姑姑不是好人，也知道程珉絕不像是表面上這樣的溫柔紳士，光明磊落。
但他是最合適的。
程珉這樣的人，在風光的時候，最是虛僞，注重自己的名聲。
假如他真的不在了，程珉接手了霍氏，爲了表明自己的重情重義，也爲了維護自己的對外形象，一定會善待下面幾個弟弟妹妹。
花點錢養着罷了，還能給自己掙一個好名聲，程珉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拒絕。
“我可能並不像是夫人想象中那樣好。”
霍沉抱着她，黝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現類似於脆弱的情緒，輕聲道：“我連自己的生死都能算計，對一切都沒有留戀。”
所以才能冷漠地挑選程珉作爲繼承人。
霍沉自我厭棄地閉上眼睛。
耳邊似乎響起一個尖利的女聲，近乎歇斯底里地怒罵：“你這個冷血怪物！”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怪物，就該把你給掐死！”
“你怎麼不去死啊！”
“你根本沒有心，你是個天生的怪物！你該去死！”
他的心口泛起疼痛，指尖發顫。
她會不會也覺得這樣的他太過可怕？連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裏的怪物，這個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彷彿都有着自己的利用價值，是可以用來謀算的。
就算是在謀劃自己的死亡，也能冷靜地將自己的死作爲可以利用的點，全部都算計進去。
這樣的他，她一定也覺得很可怕，很嫌惡吧？
怪物本來是不配擁有愛的。
他應該放開她，她這麼美好，這麼純粹，本來應該擁有更好的戀人，更完美的愛情，配得上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可是——
霍沉收緊了手臂，眼底閃過猩紅。
他或許真的是個沒有人性的怪物，自私自利，又偏執陰鬱。
明知道愛她就該讓她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卻仍舊自私的不肯放手。
只要想象一下沒有她的生活，他的心臟就開始撕裂般的疼痛，心底涌上劇烈的殺意，恨不能將整個世界都毀滅。
任何人，都不能從他的身邊奪走她。
也許那個女人說得沒錯，他本來就是沒有新的冷血怪物，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也不配被愛。
悲哀地抱緊阮寒星，霍沉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樣一個膽小鬼。
他本能地逃避着阮寒星的雙眼，不敢去看她的表情，生怕在她的臉上也看到恐懼和厭惡。
他會發瘋的。